别有所指地说。
“又要开始了,”小雅呻吟似的说:“你们根本不能见面。”
沐飞卿一笑,也望向他“狐狸精的事情说完了,我们再来谈谈老是跟在别人后面的猎犬的事情好不好?”
“你说谁是猎犬?”宁紫涧跳了起来。
沐飞卿不说话“哼、哼!”冷笑了两声。
宁紫涧心事被人一下子点了出来,看看小雅又看看三哥,又是气恼又不好意思“你可以和三哥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能去找小雅?”
沐飞卿本是一直笑着,突然冷下脸来“我什么时候和你三哥在一起?这是一回事吗?不过今天你既问了我,不妨告诉你,我不会让小雅嫁给你的,你不必白费心了。”
“为什么?”
“你是九月初九日子时出生的,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
“我不让她嫁你是因为,第一,你一生命运坎坷;第二,你有三大劫难都足以致命,而你刚经过第一个,我不想让我妹妹当寡妇;第三,我看你不顺眼。”
宁紫涧被她的话说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大叫起来:“你以为你真的是狐仙,你乱说什么?你”沐飞卿截断他的话:“我是不是乱说就要问问你,是不是在九岁那年有过一次大难?你的母亲是否健在?”然后她转过脸来,黝黑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江浩月“还有,我是九月初九亥时出生的。我不但会祸及家人,更加会害到身边的人。而且我天生反骨,你还不离我远些,终有一天我会背叛你的。”
宁紫涧俊美的脸被气得发青,他的生辰克母这个说法以前不是没听说过,那个卦师被父亲赶了出去。他九岁那年被亲叔叔绑走差点丧命的事,连三哥都不知情。但他无论如何不愿承认“我不信,你不用危言耸听。我落霞山庄的事情谁不知道,你讨厌我就直说,为什么要提我的母亲?”
沐飞卿望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站起身来飘然而去。
分明是在说着伤害别人的话,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会如此哀伤?江浩月的手在身侧握了握,不知为何,觉得她的泪几乎要落下来。
锦儿的病情经过小雅的治疗和李国的精心看护,很见起色,已经可以在花园中小跑着放风筝了。小雅看天气这么好她又玩得这么开心,便叫了府中的许多人一起来玩,一时间各形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风筝飞上了碧蓝的天空,笑语盈满了后花园。
一个多月前这里还是秋风彻骨,现在竟然是这样一幅欢乐的光景。江浩月背手含笑看着他们,心中感慨万千。宁紫涧闷闷地站在一边望着蝴蝶一样满园飞舞的小雅,那样子还真有点像被主人遗弃的猎犬。江浩月正要叫他,小雅跑过来拉着他,把线放在他手里,两个人一起拉动长线笑了起来。
江浩月也笑了笑,这个时候沐飞卿要是也在多好,自从那天以后她就一直躲着他。突然想起还有几桩县务未曾处理,转身要离开时小雅发现了他,和宁紫涧说了几句就跑了过来“浩月哥。”
“小雅,你的美人风筝很漂亮。”这兄妹两人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别。
“是很漂亮,这个风筝是李二哥做的。我来是想为哥哥那天的话跟你道歉,她说得虽然很过分,但是实际上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四弟呢,他不生气了吗?”
“怎么可能不生气?!不过没关系,他们不吵架倒奇怪了。浩月哥,你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江浩月摇摇头,样子像是微笑又像是叹息“真的不生气,只是不知为何,常常会想起她那天说话时的表情。他像是有很多的心事,是吗?”
小雅看他,心中似有所悟“你的神情像是在说恋人。”
江浩月全身的血好像一下子冲到脸上“小雅,别开玩笑了。”
小雅吃吃笑着,转身向一旁等着她的宁紫涧跑去。不一会她停了下来“浩月哥,你知道吗?我哥哥是个非常相信命理的人,这种人一般怕别人用法术害她,是决不会把自己的生辰告诉别人的。像她那么多疑的人,居然会这么相信你这个刚认识的人,连我也很意外呢。”
江浩月怔了一下,舒展长眉笑了起来,像一轮明月从云中而出,让人看了有说不出的舒服“小雅,你哥哥喜欢看花灯吗?”他突然问。
“嗯?”小雅被问得一愣,然后马上明白了,笑着说:“喜欢的,小时候她最喜欢缠着爹爹带她去看花灯。”
都疯了,江浩月天不亮就跑来找她,说要带她去看灯。小雅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拿了件厚披风给她披上,就把她推了出去。
在深秋天气里赶了一天的路,一直没说话的沐飞卿侧脸看着江浩月兴致勃勃的样子“哼”了一声“身为县令私自离县,你不怕被撤职?”
“我让四弟在府里装成我的样子。”
沐飞卿斜斜送了他个白眼“我以为你有多正直,原来也这么贪玩。不知东方敌到了没有,若是到了你要怎么办?他可不像贺炎那么好对付。”说到这里,便想起那天的情形,嘴角不自觉有些微微向上扬。
江浩月一笑并不回答,只是说:“就快到了。”
于是,他们又换乘了小船。天快黑时,穿过一荡芦苇丛,行过一处窄小的河流,前面是一座城。沐飞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千百盏莲花灯在青灰色的薄暮笼罩的水面上荡漾,桔黄的灯火星星点点朦朦胧胧,真如天上繁星。城外两岸还有不少的人正向河内放灯,城内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几声长鸣后天空中出现花树似的烟火。
江浩月让船靠岸,走上岸招手让沐飞卿跟上“这是泰安城,今天是他们城中供奉的荷花仙子的生辰,比新年时还要热闹。”
城内到处是提着灯的人,小贩在路边殷勤招揽生意。江浩月也不问她要不要,买了只琉璃宫灯递到他手上,然后拉着她的手向不远处搭台唱戏的地方走去。
沐飞卿挣开他的手,又被他握住。他回头笑着对她说:“人多,别走散了。”
不知是他手的力气太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沐飞卿只是瞪着他的背影,终究没有再挣扎。
“这情景让我想起一首新词。”江浩月一面拉着他向前走一面曼声吟道:“风消绛蜡,露浥红莲,灯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懊死,沐飞卿瞪着他的脸,为什么会突然觉得这书呆长得这么好看?在周围的灯火中,他像一块美玉,俊朗得简直夺人呼吸。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画,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遂马。年光是也,惟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一个醇厚如酒的声音,接着念完了这首词“两位公子,我们这里备有酒菜,何不过来饮酒边赏灯?”
画舫中有两个年轻人,一位清秀飘逸,另一位相貌堂堂不怒而威。两人俱是穿着华丽,气质不凡。讲话的正是后者,此时他正笑着站起身来。
沐飞卿瞟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江浩月飞快地向画舫上的两个人一拱手“多谢两位盛情,我们还有事要先行一步,失礼了。”
那人也不以为意,还一礼“无妨,有缘自会相见,公子请便。”
江浩月一点头,快步追了过去,在湖边柳树旁拉住了她“他们只是兴致所至,并无恶意。我知道你不喜欢和生人说话,若你不想上船,我自然也不会上去。”看着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失礼的表情,江浩月忍住笑说:“小雅说你信任我,我虽然高兴但并不敢相信。看今天你对生人的样子,果然算是对我很好了。”
“什么时候对你信任了?小雅这丫头对你乱说些什么,那两个人衣饰气质一看便知身份尊贵,我现在的境况不想多惹麻烦。小雅还对你说了什么?是她告诉你我爱看灯的?”
江浩月一笑,拉她坐在草地上,望着对岸的灯火柔声说道:“我九岁时义父曾带我来这里看灯,在那之前我刚刚知道自己并不是义父的亲生儿子,而是个孤儿。他说他并不是安慰我,生为我爹娘的儿子没有什么不幸的,应该觉得光荣。他让我看这里的灯,告诉我,每个人就像这数不清的灯火中的一盏,是很渺小的,但是我可以像我的爹爹那样,守护这些灯火,让这灯火燃烧得更为美丽。所以每当我有烦恼时就很想来这里看看灯,看到这些便觉得自己的烦恼原来是那么微不足道。你呢,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沐飞卿马上反驳道,然后望着他,几不可闻地微微叹了口气,目光柔和了下来“从面相上看你的时运不会很糟,年少时虽苦,以后会越来越好,就算有波折,亦会有人扶助。你若懂得痹篇凶险的事,一生会是安康平顺的。”
这想必就是她安慰人的方法,该不该告诉她,语调虽冷但表情美极了?还是不要了,她一定会马上翻脸的。心中有一个地方被她眼睛里流露出的东西轻轻地触了一下,好像有些什么不同了,但又无迹可寻。于是叹息着微笑了,这一刻真希望这灯火永远不要熄灭,他模糊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