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举办一场运动会需要四年筹备时间,但在妖界,根据阎王的乐观估计,三个月就可以搞定问题。
人手绝对不是问题,青丘狐族多得是闲着没事干的家伙,纵使需要外援,只要家信一写,各家各户多年前被踢下山美其名曰体验“狐生”实则是被当成米虫处理的狐子狐孙们终于可以结束在妖界的游荡生涯,回乡认祖认宗了。
遭殃的是后山那几颗软叶树,自两千年前狐狸们引进草纸代替树叶如厕后它们的叶子就被忘在了脑后,如今一夕之间又成了抢手货——柔软、光滑,写起家信来看着舒服,最重要的是还可回收利用,变成了钞票也是最大面值的——青丘的冷血狐狸难得在这时表现了些许亲情,竟然会考虑到那些浪子狐狸可能穷得连旅费都得当掉裤子的情况。
场地也不是问题,既然是妖怪运动会,组委会自然不会白痴到开办什么400米跑100米跨栏——妖界随便拈一只小妖上场,哪怕是只有一只脚的,刘翔姚明算什么,飞毛腿刘易斯都得靠边站!
青丘山占地广大,林深水急,要腾云驾雾确是个好地方。这几日无人山陌上已划出了几块地,青雨悄悄打听了,原来是要建几间破山庙充当“女鬼诱书生”项目的赛场,当下把一干狐狸精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另外据可靠消息来源透露,附近几座山头最先知道运动会消息的几个妖族联合上书,强烈要求加办个吃人项目。签名书中振振有词:人类不是连游泳都搞个蝶式花样式鸳鸯戏水式若干吗?咱们也来比个艺术式、无痛式、从头到脚或从脚啃式等等等等,瞧,多有发展潜力的一个项目?不开展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对此,组委会地府代表林仲殊(人类,男,年龄不详)面色铁青地表示会向上级呈报慎重考虑。不过在旅店负责清扫工作几十年的店小二(舐垢怪,日本籍,为何在中土打工原因不详)诅咒发誓说,他亲眼看见代表们走后,那林仲殊挟着签名信上了一趟十五分钟的厕所,回来后已是两手空空。
拉回正题,主办方的问题也不是没有的,并且十分严峻,表现之一就是与现代化严重脱轨!组委会对此的解决方案是成立一个狐狸的人间考察团,带团的最佳人选自然是老狐狸五叔了。
这日,林仲殊上五叔的速成学堂视察,一进门口举目望去,满满当当的教室里三分之一的学生衣物齐整人模人样,三分之一细口尖牙浑身毛茸茸,剩下那些上身马褂下身套条**——没办法,九条尾巴实在是没地方塞了。
眼角觑到后排一个熟悉身影,他下意识走过去“可以坐这吧?”
女孩子明显一僵,片刻才慌慌张张地小鸡啄米“可、可以呀。”
林仲殊默然,长相阴沉并不是他的错,个性阴沉更不是了——有谁能谴责一个三岁起就在不良叔伯的逼迫下练鬼画符的大好青年行使他阴沉的权利呢?
看着这只永远露个头顶给他的胆小狐狸,莫名的悲愤便涌上心头:如果是被原来那个声名远扬的千年狐狸精毁了他的前途,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偏生传说中的祸害变成了如今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真是叫人不甘呀!
“骨的拜!莎哟那啦!来,大声跟我读!”台上的老狐狸声嘶力竭地喊。
台下的小狐狸乖乖地跟着合唱,便有胡六怯怯地举起了手“先生,学生有问题,为什么两个词都是相同的意思?见到黄头发的要讲骨的拜,黑头发的就要讲莎哟那啦呢?”
“我不是解释过几十遍了吗?”五叔气得山羊胡子乱翘“骨的拜是英文,莎哟那啦是日文!若不是时间紧迫,谁会给你们这些蠢才上外语!又不是想得高血压!还有那些还长着毛的家伙,限你们一个星期内把尾巴给解决掉!到时若让外宾笑话我们青丘族尚未开化的话,我直接操菜刀砍!”
多数学生都不由缩了缩脖子,只有前排一只狐狸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先生,学生找到捷径了!迸书上不是说戴上人头骨对月三拜,头骨不掉便可化人形吗?学生出山找了三日,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头骨——您看。”他将头骨往头上一套,转眼间容貌果然发生了变化。
满室霎时鸦雀无声,老狐狸冷冷问道:“你变身后有去照照镜子吗?”
“没有,学生一心想给您报喜”
“喜你个鬼头!”五叔一脚踹下他头上的森森白骨“你捡的是猩猩骨头!现代人早就在火葬场一把火烧掉了,会留下个头骨给你戴!”
青雨“扑哧”一声,忙又掩嘴偷眼瞟身边男子,后者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可怕可怕,纵使知道他虽为人类却对妖异世界习以为常,虽为道士却是面恶心善,她仍是悚然于这人老成持重的功力。五叔说过,越是深沉的人越是可怕,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她认定林仲殊就属于这型!
可在恐惧之余,又对这人多了份好奇。
忍不住再偷瞟一眼,他的眉线细长,下颌曲线柔和,若不是总阴着脸,活脱脱就是她心目中美书生的范版。只是他竟会低眉顺目地跪坐在席上挨她爹娘的训,真不是普通的出人意表啊,这人,在家中应是老幺吧?
蓦地林仲殊转过脸来,与她结结实实地来了个四目相对。青雨霎时便成了被蛇盯住的青蛙,汗毛直竖却不敢移开目光。
“青雨,”眼见那双盈盈狐眼又要变得泪光莹莹,他平声问道:“你五叔是姓胡吧?”
“没、没错,他最喜欢别人叫他胡博士”
难怪会觉得这幅授课的景象很熟。
他不再言语,放过了胆小狐。
青雨垂头,紧握在膝上的手张了又合,深深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枉她的志向是如祖孙奶奶那般颠倒众生呢。
她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开口:“你、你们可是要找五叔带考察团?可、可他要走了,谁来给我们上、上课呢?”
林仲殊挑眉看了她一眼,似是意外她竟会主动搭话,不过瞧见她抖得快要散了的薄肩,他识趣地移开目光。
“倒也不一定非他不可,地府也有人手在人间,我今日来正是为此事找你。”
“找、找我?”
林仲殊递给她一张纸“这是介绍信,你只需在上面签个名,你以前的同事知道是你的族人,定会照料考察团。”
“我有同事在人间?”青雨吃了一惊“是哪个族的?与青丘族有来往吗?”
“她是人,同你一样也曾借尸还魂,现在她已嫁作人妇,分入编外人员了。”
“原来地府的人也可以成家啊。”青雨呆了半晌,喃喃。
他日后也会娶妻生子吗?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想到先前曾真心实意地将这人视为她的夫婿,一丝奇怪的感觉泛上心头。
搞定!瞧着青雨在纸上签了名,林仲殊掏出记事簿在“问题一”上划了条线。比预计中要轻松呢,原本还烦恼着怎样才能在不吓哭这女人的情况下说上三句话,瞧来她也不是全然胆小嘛,为何会如此怕他?
只是问题二
他瞧了这几个字半晌,饶是已被不良叔伯及学长操习惯了,仍是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低吟一声,他无力地将额面抵在桌上。
“你、你怎么啦?”青雨吓了一跳,对着他慵懒的身姿下意识地咽了一口。
别跟我说话
他贴着冰凉的桌面闭上了眼,自暴自弃地想象自己其实是在大学的讲堂,午后的阳光暖人,教授的声音如同念经,他一面与瞌睡虫作战一面竭力想听清教授的话语,今日的课堂作业是第一百四十三页问题二。
真他妈的问题二!
是的,问题二受到了组委会相当程度的重视,但此事却是小三子一个人引出来的。
年轻人好说话,相处了几日,青雨与红绡就知了小三子其实就是那个不幸犯花柳病翘了的天三,她们两人自然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天狗一族与茅山道士早有交往,小三子算是族中喜爱混迹人间的异类,目前正对林仲殊在英国攻读博士的师姐异地单恋未果中,因了种种原因,他才甘愿扮做林仲殊的小厮前来公干顺便搅了这郎不情妹不愿的婚事。
众所周知,中土的天狗早已式微,常被人与日本的鸦天狗混为一谈,最近正式成为“安倍晴明命”的红绡不过随口取笑了一句,不巧小三子初次涉足人间时正是日本侵华时期,仇日情结无比严重,怒吼了一句“谁像那些日本鬼子了!”便屁颠屁颠地去向组委会抗议呼吁“保护民族文化!”了。
若是林仲殊在,怎会由他多惹一事?小三子也知这点,竟跳过他直接向最高层抗议。结果是——组委会特地调员前往边远地区的深山老林通知那些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妖怪,林仲殊很不幸地成为特派员,难怪他要向白日梦里逃避现实了。
“原来如此,果然很可怜!”
族长夫妻一致地点头赞同(他们也是速成班的学生),趴在课桌上有一搭没一搭诉苦的林仲殊立时住了口,神色僵硬地直起身来——
就算他这个地府要员做得极不情愿,却也不想丢脸到被人发现他向一个小女生诉苦。
“爹,娘!”原本听得入神的青雨神色慌张“做什么偷听人家说话!”莫不要给他们听到了小三子的真实身份才好。
一身花哨的青家主母掩嘴一笑“哟,都已经是‘人家’了!”
错解了女儿慌张的神色,她心下有了计较“喂,姓林的,你要去发帖可得顺道把我家雨儿给带上!”
“为什么?”青雨与林仲殊一致脱口而出,两人对望一眼,一个神速移开视线,一个满目恼怒。
“为什么?就凭你假扮姑爷欺骗我们的感情,奴家的感情可是很脆弱的,是不,老爷?”娇声转向丈夫。
“是啊是啊。”青老爷听得雾煞煞,不过爱妻说的话附和了准没错。
感感情脆弱?
青雨的嘴角抽了下,含泪将自家老妈拉过一旁“娘,其实我是从垃圾桶里捡的对不对?”
“说什么傻话!”青家主母嗤声,不过触及那张毫无姿色可言的青白小脸时,也不由迟疑了一下:莫非那年她在后山垃圾场里与第二零七号情夫幽会的时候
“果然!”睨到她的迟疑,青雨大叫一声,低头抹起并不存在的泪水来“呜呜呜,我就说了,你明明知道我怕那人怕得要死,竟然还让我同他一道?!你果然不是我亲娘”
“切!”青家主母摇头甩去二零七号情夫乏善可陈的丑脸“你这小妮子分明是看上人家了,我问你,在他身边你是不是觉得脸红心跳,手心出汗?”
“是是”
“那不就得了?娘是在给你制造机会,这小子还不错,做你猎艳名单的头一号不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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