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车在我记忆的深处走过

    　　蒸汽旅游列从大板站开出，红色的大轮子咣咣！有节奏地向前转动着，黑色的车头上冒着浓烟，汽笛呜呜长鸣，当他在我面前经过的那一瞬间，仿佛阔别已久的老友，迎着欣喜，挟着震撼，又如同陈存多年的醇香美酒，久久地在我思想的味蕾中弥散开来。

    旅游列车呼啸着远去，列尾的运转车长手拿红绿小旗子笔直地站着。看着熟悉的一切，我仿佛又回到了坐守车跑通勤的那些日子。每到礼拜五下午，先询问车站发车时间，大概五六点钟的车点最好，这个时刻到家不算太晚，另外可以顺利地请1到2个小时的假，这时候当领导的和一些工班长们会很痛快的给假，毕竟一周没回家了。人们或背或拎着包，急匆匆抓上守车黑黑的铁扶手，守车随着脚步迈动的节奏一摇一晃的。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座位，整个守车里只有两个铁座。面向行车左侧方向的座位是不能占的，那是运转车长与火车车头上的“大车”相互瞭望并呼唤应答的专座。有时找不到座位，煤箱子上垫砖头报纸，也很舒服。焊在守车中间的铸铁大炉子，无论谁上来都是先把它捅的旺旺的，这样守车走起来就会暖和多了，即使后背冷嗖嗖的，可前面总是烤的暖烘烘热乎乎的。遇上好一点值班人员，炉灰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的。可很多时候，炉灰总是被堆在炉门口，来回开关守车厚重的黑色车门时一股股的灰就会被吹起来，随即从另一侧门缝中吹走。守车里的备品清单印在铁墙壁上的方格里，备品清单里除了两个铁座椅之外，就是这个被焊得牢牢的铁炉子，即使想收拾一下，也苦于没有工具。

    离发车提前半个小时，运转车长背着大兜子从车头开始一路检查核对车厢走过来。看到守车上有不熟悉的人，运转车长总是要求亮出工作证，才允许乘坐。人们谈论着家人、孩子，奖金发了多少，因故被扣了多少，对公司一些措施的看法等等，一通牢骚之后，便安静下来。而话题的中心或者结尾都是孩子，虽然寥寥数语“你家孩子几岁了？谁看着呢？”人们往往变得如同有万般心事，只顾低头沉思或定定的看着前方，似乎对远方亲人的牵挂，只能独自挂在心头、慢慢品味。

    炉火被列车带起来的风抽得旺旺的，发出轰轰的响声，就连厚重的半截炉座都被烧的通红，炉火映照着一个个鼻洼鬓角布满煤灰的脸庞。因为是烧煤的蒸汽机车，所以大车和司炉们总有洗不净的煤黑，特别的是他们都有一个印着“大板机务段”字样黑黑的皮背兜，一身如同身份证一样满是油渍的劳动布衣服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火车司机和司炉，这身衣服他们亲切的称之为-油包。这些开蒸汽的师傅们的确很辛苦，有时候上一个千分之五的坡就需要烧至少2吨多煤，并且还要下车在车轮子后面撒上沙子，增加摩擦。他们有的坐在铁板上背靠着车体迷糊，有的干脆穿着油包躺在地上，即使只有一块纸壳或一块石头垫在屁股底下，仍然是鼾声如雷。

    铁轨和车轮带有韵律的咔嚓咔嚓响着，这撞击声同他们的呼噜声混合在一起，一种自然的冰凉被人的气息完全包裹，形成温馨交融的混合体。这奇特的声响，总能引领着每个通勤人的思绪，走向远方——

    每到接近前方车站时，对讲机中总会传出大车的声音，如：刁家段站有没有，7038接近！车站回答7038刁家段站2道通过！7038刁家段站2道通过，司机明白。这时车长提前拿出信号灯打开铁门，站在门口随时准备摇晃信号灯发出信号，扳道员则笔直的站在扳道房边，直到目送守车走过道岔后才转身进屋。这时夜色更加浓重，远处一片漆黑，只有在接近303公路或道口时，偶而有远处的汽车如同萤火虫一样闪烁着光亮，这光亮又瞬间被无边的黑夜所淹没。那时我常想，人的生命在无限的宇宙中就是夜空中的萤火虫，或闪烁着或耀眼着划过一道道生命的光亮，我们生的意义，大概只是让这道光亮毫无遗憾地走完他或明亮或暗淡的生命历程。

    因为是单线运行，会车频繁。每次总要坐上4、5个小时才能到家。下车时人们互相道别“走了啊！有时间家里坐坐”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高出许多。

    蒸汽机车已经在铁路运输史上退出舞台，守车也随着蒸汽机车的退役，成为集通铁路发展道路上尘封的历史。他给便乘的乘务员和通勤回家的人们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虽然内燃机车以安全正点、快速、大力的优点运行在线路上，可是那些原始的东西在那个时代，在人们思想深处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划痕。在这个特殊日子的夜晚，我仿佛又坐上了开往广阔草原的黑色守车，随着急速行驶的车轮和铿锵有力的撞击声，左右颠簸着驰向远方。

    今夜，那熟悉的车轮梦里声声再现，如温润的暖流，如故乡一方亲切的灯火在远方轻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