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他一脸茫然。我心里失笑,想道他不过是一个孩子怎会懂得宫里的处处危机,最平凡普通的地方,往往就是最清静,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我不用每天去想要准备什么新点心式样去讨皇上的欢心,也不用强笑去对待一切恭维你巴结你的人,不用去分辨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姐姐,这给你。”说完将一个瓷红色绘菊的盒子递于我。“这是专治冻伤的药,很有效的。你每日早晚涂,不出几日手伤就会痊愈。”
我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平静接过,轻轻扭开盒盖,膏色白如莹玉,一阵清雅的香钻入鼻里,是玉白膏,都是采用上好的药材提炼而成,以前在东明宫见过,只是普通宫人万用不起这么名贵的东西,也只有宫里的主子们才能用得上。嘴角微勾起一抹若无的笑意“这个,也是他托你送的吧。”
他暗暗瞅了我一眼,很老实的点头“姐姐心思聪慧,小方子不敢瞒姐姐。”
我点点头将药膏收起“既然他不愿以面示人,我也不勉强。不过就像你说的,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上次受了恩惠,我便感激在心,故做了一个香囊,在屋里放着,你稍等,我去取了来,就劳烦你递于他。”
“姐姐万莫客气。”
辞了他我匆忙回屋,找来早先就绣好的‘平安富贵’香囊往里塞了几颗熏衣用的香片,一切准备妥当方才出了屋。把东西交于小方子离去后,没隔多久我便后脚跟上。从两次送的东西来看,此人身份绝非一般,前次送药被识破,这次仍旧。他不愿现身但却每次都送如此贵重的药物,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既然他不愿现身,那我背地里瞧瞧也不算为过吧。
如此一想,心中玩意突生,带着几分喜悦,寻着香味跟在小方子身后。兜兜转转不知过了几条回廊,终是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门停下,小方子十分谨慎的瞧了眼四周才推门进去,院外无人把守,门庭萧落院墙四周长满杂草,怎样看都像是一座废弃的院落。绯红的朱门被掩上,我悄悄猫着身子躲到院门旁,眯着眼透过细缝打量院内。果真如我所猜,院内尘土满布,杂草乱生。风起,卷得一地灰土。很不巧我的身子沾不得灰尘,稍吸一点喉咙就不舒服。怕惊扰到院里的人,我忙捂着嘴匆忙跑了开去。
待到舒适后才懊悔自己不争气的身子,头顶的骄阳却被遮挡,一双紫金蟠云龙虎纹靴撞进眼眸,四周萦绕着一阵熟悉的香味,心中大惊,慌忙抬头,对上一双深若渊鸿的瞳眸。
胸口猛窒,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心里流窜。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无措的惊唤“太子。”
他笑脸相对,盯着我瞧了半晌,方才问“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
悄回过神,忙撇开目光,脸突的胀红。鼻间依旧萦绕着若无的熏香,心里却五味杂陈。只忐忑的道了句“没事。”
随着便是一阵沉默,依稀听到衣服摩擦之声,转眼他便坐在了我身边,嘴角噙着笑,仰头看着碧空道“东西收到了,很是精致,多谢。”
我心紧张,手指无措的搅弄着的方帕,喉咙像被东西堵住,道不出一句话。他听我没吱声,便接着说“你很意外吧。若不是今日你想,我定是不会让你发现。还记得初相见,我说过的话吗?”他问回眸看着我,唇边的笑意微敛起,若无的叹息从唇边跳出“还是如当初而言,对你,我有着异于常人的理智。”
我惊吸口凉气,将头垂得更低。本以为自那次后,他不会再有此相法,万没想到,却默默为我付出如此之多。我不是傻子,更不是没心没肺之人,正因明白他的心,所以更加紧张无措。要说不感动,是假的。一个男人,为你心细如尘,呵护倍至,于一个女人而言是多么难能可贵。鼻头猛间一酸,豆大的泪珠从眼里滚落,心窝里却是暖暖的。
他见我如此,慌了,无措的伸手,想碰我,却又停顿在空中。
“太子的心,奴才明白。只是奴才从来不晓得,太子对奴才的心如此重。”抬起头看着他,漆黑的瞳眸里倒影着我哭惨了的脸,不禁失笑,紧紧握住他温厚的大掌。“难道太子不记恨奴才?恨奴才曾经……”
话还未说完,干裂的唇就被封住。
我大惊,盯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心里却不同于上次的羞愧恼怒,多了一份安定的从容。能清晰的感觉他唇的热度和相要拥紧的渴望。我缓缓闭上眼,手不由自主环上他的脖颈,微微放松迎合他。感觉到我的相迎,他喜不自胜拥住我的腰,将我拉得更近,似乎想融进骨血里,吻得更加深沉。
在我以为自己会溺死在吻里之时,他方才温柔松开我,头抵着我的额头,黑黝的眸,盯着我早已红肿不堪的双唇,一阵爽朗的笑。我羞愧窘迫的将头埋进他怀中,手紧抓着他背后的衣裳,娇嗔道“太子万莫再笑了,不然奴才可真真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他臂弯收紧将我固在怀里,重重一阵喘息,问道“你这样,算不算接受我了?”
我的脸瞬间炸红,咕噜了半天,才点头。他高兴的再次啄了下我的嘴,将我横抱起,开心的在地上转圈。我拥着他的脖子靠在怀里,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心里阵阵欢喜。或许真如香瑶所说,我终究还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会渴望有人疼,有人爱,有人依靠。既然我身边有一个如此肯为我付出的人,为何不伸手去抓住过去,仍旧是过去,它会被关在心里最深处,属于它的位置。
浣衣局唯一的好处就是平静,这里的事务虽繁重,但只要做的熟识顺手就轻松许多。就像我,上午还没过,份内的事都已做完。
“要不我帮你?”坐在台阶上歇息了会,瞧见素鱼面前还有一大堆衣物便上前询问道。
她抬起朴实的脸,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半晌,才摇头,笑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可以。”
我不理会自顾蹲下,卷起衣袖笑道“你跟我不需要这么客气。当初刚来时,若不是你处处帮我,我又怎会适应的如此之快,这点算是回报吧。”
她见我面色诚恳,也不再推脱,将自己的小椅让于我,边洗边问“你的事怎么这么快就做完了,我们大家伙都还没呢。”
我十分得意的扬起头睥睨她道“当然是我手脚利索呗,你们自是比不上的。”
坐在旁边,与素鱼交好的湘絮觑了我一眼,打趣道“瞧,就比我们早做完一些,就得意成这样,赶明若是让你当了管事嬷嬷,岂不是要天天昂着头说话了。”
我佯装正色翻了她一眼,整整声音,捏着噪子学着管事花嬷嬷的语气指着湘絮笑骂道“少在那咕咕咧咧,还不利索点干活,若是不将手里的活做完,今个可没饭吃。”
素鱼与湘絮听得直乐,院里的众人也捂着肚子吃吃的笑。可正巧不巧花嬷嬷走了进来,听到我的话脸色一变,众人皆缄口垂头干活,花嬷嬷咳了几声,对着我命令道“秋海棠跟我到屋里去。”
我机灵灵打个冷颤,素鱼惊慌的看着我,湘絮与院内众人则目光同情的送我离去。满怀忐忑的进了屋,门立即被屋外的两名宫女拉上,全身汗毛瞬间竖起,心里暗暗悔恨,难道古人说好,祸从口中,可真真是没错。
花嬷嬷坐在屋里正上方的太师椅间,脸色严肃,桌上摆着两个白瓷茶盏,盯着我看了许久,方才出声,语气一改冷沉,突兀上前拽住我的胳膊,谄媚道“姑娘快快请坐。”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硬被她压坐在另外一把太师椅上。“嬷嬷,你这是?”
“老奴以前不知秋姑娘是太子爷在意的人,多有得罪,请多包含。”说完便将手中的茶呈上。“老奴已命人给姑娘安排了别的住处,以后,局里的事务,就不劳您心了。”
如此,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太子的意思。心中涌起一股羞涩的甜蜜,脸颊发热。“嬷嬷言重了,海棠本是来浣衣局为奴,若是不做事,怕也说不过去。”说完将茶杯放下,站起朝她欠了个身,谦和道“还是请嬷嬷,给海棠安排个事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