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带着人来到了这位李大人的府邸。
李哲栋,今年六十二岁,是吏部文选司郎中,负责中央与地方所有文官的额缺设置和品级评定。
换句话说就是,朝廷里所有文官官员的职位选授、升迁、调补都归他管。
虽然官职不大,只有五品,但因为掌握着人事调动,所以实际权利很大。
管你是几品的官员,想要升值吗想要加薪吗想要走上人生巅峰吗那就都归他管。
要知道明朝科举每三年才举行一次,每次取举人大约三百名。
这三百个人虽然已经算是当届考生中的翘楚了全国三百啊,感觉比考清华北大还难,但是不可能三百人都留在中央做官。
一部分留在中央,还有一部分会分到基层也就是各个省。
很多现代人都喜欢去北上广闯一闯,因为这些地方更加繁华、经济更好、机会也更大。
同理,虽然考上举人都有官做,都是有编制的人了,但是留在中央和下放到地方还是很不一样的。
中央的官员动不动就是二品、三品起跳,万一踩了狗屎运,一不小心得了皇上的青睐,一步登天、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大家都想要留在中央做官,拼一个好的前程。
而这些都要归吏部来管理,因此吏部也被称为六部之首。
而文选司又是吏部四个清吏司之首,因为权利大,所以文选司的郎中经常被戏称为“鼻孔相公”。
意思就是他们一般都会比较傲慢和自大,仿佛天天用鼻孔看人一样。
所以李哲栋作为文司的郎中,什么脾气也该知道了。
石亨到的时候,李哲栋刚从外面回来,还不曾知道家中失窃的事情。
“大人,石亨带着人来了。”小厮报告道。
李哲栋体态丰腴,坐在座位上卡得正正好好的,没有一丝的缝隙,闻言,他放下茶杯,有些疑惑,“他来干什么罢了,先把人请进来。”
作为一个文官,他是看不上这些武夫的,当初石亨战败逃回来,文官集团对他进行了严重的声讨,差点把他下了狱,要不是于谦保举他,石亨这会儿恐怕已经重新投胎了。
不过他心中这么想归这么想,面上的客气还是要有的,毕竟现在北京城的防务是首要之事,石亨又被委以重任。
想到瓦剌兵,李哲栋不由得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也先先前派人暗中联系了他,要他作为瓦剌在京城中的内应,答应他瓦剌攻破北京城以后,许他吏部尚书的位置。
现在的局势谁也说不清,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此次北京保卫战能赢,那他就还好好地当他的文选司郎中,悄悄传消息给瓦剌的事情便永远不会叫人知道,如果要是败了那他就算到了也先那里,也有官做。
这石亨突然来不会跟这件事情有关吧
他一直做得很
隐秘,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发现的啊。
他思考的空隙,石亨已经走了进来。
他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带了不少士兵,气势汹汹的。
李哲栋皮笑肉不笑,“石亨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亨“今日在城门口抓到了一个小贼,抓到他时,他正神色慌张地带着家眷往城外跑,车上还发现了一些金银珠宝,经过审讯,他承认是你府上的小厮,随身带着的那些金银珠宝也都是偷的你库房里的东西,我带着人来看看是不是。”
李哲栋心中一松,只要不是为了那事来的就好。
崔生此时早就已经被吓傻了,不是因为李哲栋,而是因为那块令牌。
他一辈子本本分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唯一的一次大胆就是偷了府中宝库里的东西了,却没想到差点被当成了瓦剌的奸细。
要知道偷东西最多也就算是小偷小摸,更何况也是李哲栋不义在先,他虽害怕,但却不后悔,但通敌那简直就是他这辈子碰都不敢碰的字眼啊。
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所以被石亨从城门口拎到这里,他还是一片怔忡。
他怎么死都不要紧,他只希望这件事不要祸及他妻子和女儿就行。
然而崔生的这副神情落在李哲栋的眼里就是他在为偷东西被人发现了而害怕。
李哲栋在心中冷笑,现在知道害怕了,他早就打算处理了这崔生,好霸占他的妻子和女儿,现在正好给了他一个由头,等到时候他死了,那娘俩可就全都归他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原来石将军上门是为了这事儿啊,这崔生的确是我府上的下人,看他平时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多亏石将军及时发现,不然我府中失了这么多财物,我还被蒙在鼓里呢,石将军请放心,我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这帮下人的。”
石亨“你再看仔细些,你确定这崔生是你府上的他拿的这些金银珠宝也全都是偷的你的东西”
李哲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第二遍,还以为石亨是在打他那些金银财宝的主意,顿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这崔生就是我府上的人,他当初来我府上做工签的契约还在呢,他不过是一个小厮,一个月就领二两银子,身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宝贝自然都是从我这里偷来的。”
石亨笑了,“好,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也确定了。”他冲着身后的人招招手,“来人,把李哲栋给我抓起来”
李哲栋大惊,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石亨,你这是干什么”
石亨“实话告诉你,在崔生偷的这些宝贝中搜到了一块令牌,据我所知,这块令牌是瓦剌的东西,既然你承认他偷的这些珠宝都是你的,那么这块令牌也就是你的了李大人,你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去过前线的官员,是怎么拿到瓦剌的令牌的”他眼神一凛,“李哲栋,你好大的胆子,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与外族通敌,你究竟
该当何罪”
李哲栋在看到石亨拿出那块令牌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懵了。
这是当初也先派人暗中联系他的时候,给他送来的保证。
万一瓦剌真的赢了,攻破了城门打上来,到时候那么多人,兵荒马乱的,也很难知道他是自己人,难免慌乱中误伤了他,但是有了这块令牌,瓦剌兵就能认出来他,保他无恙了。
这令牌本是“保命符”,现在却跟“催命符”差不多,因为这块令牌就是通敌的铁证。
李哲栋一瞬间脸上血色全无,他慌乱地解释“不,这令牌不是我的,都是崔生,是他偷的,是他陷害我,跟我无关”
石亨嘲弄地看着他,“刚刚不是你口口声声地说这些宝贝都是你的吗这令牌就是在他偷的那堆财宝中找到的,你难道还想狡辩”
“不,不是我,就算是从那堆财宝里找到的也不能说明就是我通敌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他恨我,我调戏过他娘子,所以他一直怀恨在心,趁机把这块令牌放进来想要诬陷我,天地可鉴啊我是最忠心于大明的了”
这紧急关头,李哲栋已经顾不上别的了,调戏良家妇女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只要能够洗脱他通敌的罪名怎么都行。
他还想着嚷嚷,就被石亨一声打断,“忠心于大明我倒是想看看你是怎么忠心的,来人,给我搜查全府”
石亨带来了不少人,一身令下,那些人就准备展开搜捕,如果李哲栋真的通敌瓦剌,除了那块令牌意外,府中不可能没有其他证据。
李哲栋一下子就慌了,他书房的暗格中还有与也先往来的书信呢,那上面可是有他名字的,要是被发现,那可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情急之下,李哲栋大喝一声“我乃文选司郎中,朝中很多大员都是我的学生,我看你们谁敢搜我的府”
他说朝中很多大员都是他的学生,这话是有一定依据的。
要知道在朝廷做官,就算能有一时的风光,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能有一世的风光,多少在先前叱咤风云的官员,最后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要保证自己在官场上能一直官运亨通,就少不了拉关系。
今日我提携你一把,他日等我有难了,你再拉我一把,就这样你拉我、我拉你,关系的大网便能一直扩展下去。
而他作为吏部的官员,不仅主理官员的调迁任命,科举考试也由他们来负责。
每年科举考试的前几名他们心里都有数,到时候提前暗中把那几位前途光明的有识之士召唤过来,互相拉拉家常,他们表达一下欣赏,那些人表达一下感激,一来二去,这些人就会提前拜入到他们的名下。
这样对双方都有利,他们可以得到自己的势力,而这些刚刚才进入朝廷的新秀,有他们这些老人的扶持才能站稳脚跟。
不过他这样大咧咧地喊出来,就完全是自掘坟墓了。
要知道无论哪朝哪代,大臣们结党营私都是皇上最讨厌的行为。
虽然历朝历代都有,但是谁也不敢随便捅破那层遮羞的布啊,现在他就这么大声喊出来,当真是慌到极点了。
石亨笑笑“我管你是谁的老师,给我搜”
李哲栋使了个眼色,他府中的养着的家丁还想要反抗。
这些人表面上是家丁,其实就是他养的打手,只听命于他。
石亨见他们的动作,朗声道“李哲栋意图通敌,犯了叛国之罪,如果你们继续助纣为虐,那就为同罪,你们想要这种结局吗现在放下武器,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此话一出,有些人开始犹豫了。
要知道古代和现代差不多,大家都是上班的,一天拿多少工钱啊,哪儿值得给领导卖命呢
更何况李哲栋这犯的也不是一般的罪,可是叛国罪啊,虽然他们身份低微,但卖国之人,无论走到哪里,永远都是为人所不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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