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阿青痛快地回答,认真地看看梅绮,更加肯定地说“你比她漂亮。”
“那么,她比我温柔,善解情趣?”
“未见得。她那天只来了三分钟就走了,还和自横吵了一架。”
“那自横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喜欢一个疯子的女儿!”
“疯子的女儿?”阿青吃了一惊“你是说洛红尘?”
“当然是说洛红尘。这半天我们还在说谁?”梅绮不耐烦地发着脾气,带着醉酒的人特有的暴躁和狠劲儿“那个疯子的女儿,杀人犯的女儿,他为什么会喜欢她?是猎奇吗?你说,他是因为猎奇吗?”
“也许是吧。”阿青有些发晕“疯子”、“杀人犯”是真的吗?会不会梅绮喝醉了乱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梅绮才好“也许过几天,自横新鲜劲儿过了,就会回到你身边的。他以前不是也和你闹过几次小别扭吗?后来还不是和好了?”
“可这次不会了。”梅绮绝望地叫“以前他没有逼我辞职!”
“自横逼你辞职?”阿青又吃一惊“他为什么逼你辞职?”
“他说我把私人感情带进了工作里,可是他自己呢,还不是大张旗鼓地追求洛红尘,闹得满公司尽人皆知,连你也知道了。”梅绮哭起来“洛红尘辞了职,他就跟疯了一样,还封锁消息呢,不让人知道,说她是感冒了,过几天就会来上班。一个小助理感冒了,需要老板亲自对员工做解释吗?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他的花花心呢!”
“周自横来真的?”阿青也不由得重视了起来,如果只是暂时和梅绮分居,他还可以理解,但是竟闹到要逼梅绮辞职,那么看来周自横这次是下定决心,再也不为这段情留一点余地了。
梅绮恨恨地说:“他不仁,我不义!一次性给我三年的工资,就想踢走我?没那么容易!我才不会让他们俩顺心得意!”
“你想怎么样?”卫青微微蹙眉。一次性给足三年工资,那可不是遣散费,是分手费。
“我现在还不知道。”梅绮再倒一杯酒“不过我会知道的,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阿青担心地盖住杯子,劝她:“别再喝了,你会醉的。”
“我想醉。”梅绮忽然又哭了“阿青,你记得吗?上次自横在你这里喝醉了,你把我叫来,让我领他回去;如果我醉了,你会替我找自横吗?他会领我回去吗?”
不等阿青回答,梅绮又哭着自问自答:“不,不会的。我知道周自横那个人,做事最绝了,他说了要和我分手,又逼我辞职,就绝不会再在乎我的死活。别说我醉在这里,就算我死在这里,他也不会来看一眼的。那个天杀的该死的没人性的周自横!”
梅绮哭着,骂着,诅咒着。阿青劝不了,又走不开,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决定给周自横打个电话。
他忍不住地想帮助梅绮,为她多做一点事,为她抹去哀伤。
然而电话结果果然和梅绮猜的一模一样。周自横的回答十分冷酷,语气里没半分余情:“她在什么地方喝醉了,为什么喝醉,都和我没一点关系了。”他甚至很轻佻地开了句玩笑“老兄,你可别趁机又把她送到什么人的床上去呀。不过要真是那么做了,也不关我的事。”
阿青气炸了肺,大骂一句:“周自横你个混蛋!”随手摔了电话。梅绮真没说错:天杀的该死的没人性的周自横!
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梅绮,阿青忍不住深深叹息:弄到谁的床上去?除了是她自己的家,她自己的床!
他不禁有些感慨,是怎么一头撞进周自横的感情漩涡里去的呢?原本他才真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呀。可是现在,真正当事人都轻松得要命,他倒沾一手麻头理不清,简直自寻烦恼!
可是一个人总是欠另一个人的债——自横欠了红尘的,梅绮欠了自横的,而他,欠了梅绮的。
短短几天之内,阿青倒来了“梅园”两次,简直轻车熟路了。
正如那日梅绮为自横做的一样,卫青一路将梅绮扶上楼,在她手袋里找到钥匙开了门,扶她上床,脱去鞋子,解开衣服扣子使她舒服些,又洗了手巾来替她擦脸。
梅绮半醉半醒,犹自惦记着:“我不能睡,我还要喂我的虫,我的虫”
“什么虫?”卫青不解。这是他第二次听梅绮说到她的虫,那是什么意思?
然而梅绮却不再说话,转了个身,沉沉睡去。
卫青走过去拉上窗帘。
这是他第二回来梅绮的家,可是上次来去匆匆,竟没有注意到那缀满了琳琅饰物的一帘幽梦:有开笑脸的小葵花,跳天鹅湖的舞女玩偶,中国结,金纸鹤,红缨络还有那三只精致香艳的绣花鞋。
为什么是三只呢?而且每只都不一样,每只都不成对。
卫青捉住其中一只紫色丝绒绣鞋细细端详,发现鞋底原来还绣着一首诗:
“金刀剪紫绒,与郎作鞋履。
愿化双仙凫,飞来入闺里。”
那是唐代诗人姚月华的制履赠杨达,大意是说自己用金剪刀剪开紫色丝绒,给情郎做了一双鞋子,愿它们化作两只仙凫,带着爱人飞回到自己的闺阁来相会。
那么精致的针线,那么缠绵的心思,那么香艳的词句,真令人爱不释手。卫青如被蛊惑,身不由己,解下绣鞋揣进兜里——收藏妥当,才忽然醒觉:这不是偷吗?
然而叫他重新把鞋子取出来系回窗帘上去,却无论如何不舍得。
舍不得绣鞋,也舍不得离去。可是已经再没有耽搁的理由,不走,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卫青不知如何,竟顺手拿起拖把来拖起地来,就好像已经做过许多次似的。
可是,他心甘情愿。
世上所有的情孽纠缠,也无非就是这四个字:心甘情愿。
忽然一声轻响,似乎拖把撞到了什么。卫青跪下来,掀开床帷,看到一只横倒的瓶子——瓶子里有只虫,柔软无骨,鲜红欲滴,扭着身子,仰着脖子,似乎十分饥渴,说不出的妖异吊诡。
卫青心如鹿撞,忍不住轻轻旋开瓶盖,想看得仔细些。不料盖子仆开,那虫忽然一蹿,猛地噬住卫青的手指,渴命吮吸——
卫青一惊,大力摔落,本能地一脚踏去,将虫踏作模糊的一团。屋子中忽然有刺鼻的血腥气猛地漫开——想不到那样小小的一只虫,竟然有那么多那么重的血腥,流了又流,淌了又淌,片刻间流了满地。
梅绮被惊醒了,看到一地的血,尖叫起来,接着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披头散发地跳下床,连声惊叫:“你杀了我的虫!你杀了我的虫!我要死了!我活不了了——”
卫青见她胡言乱语,状若疯狂,只得用力抱住,在她耳边大叫:“你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好好说,出了什么事?不过是一只虫子罢了——那到底是什么虫?”
“那是我的命,是我的命”梅绮嚎啕大哭起来“我活不成了”
洛红尘等了七天,想了七天,同时一直在报纸和网络上关注着“成功”的消息:
“金陵十二钗”海选已经结束,一百零八名红楼佳丽的电视竞赛正式拉开序幕,每天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然而与此同时报上却称成功企业宣传部经理梅绮辞职。那么,现在的选美宣传工作由谁负责呢?网页制作和论坛管理本来是自己的事,现在她这个总经理助理也躲回了家,自横的压力岂非很大?他辞退梅绮当然是为了自己,而自己又不领情,他心里一定很不好过吧?
这期间,周自横每天一束鲜花,一封情书,攻势一天比一天猛烈,措辞一天比一天深沉。
收到第八束大丽菊的时候,红尘终于动摇了。
自横在信中写着:
“你知道我最近在读什么书吗?鞋子图话。原来,鞋子在古代是被泛称‘足衣’的。古人茹毛饮血,‘食其肉而寝其皮’,连脚也用兽皮包裹;汉代以后,鞋始称为‘履’,有布帛、草葛、皮甲三种;唐代流行‘翘头履’,多以罗帛、纹锦、草藤、麻葛为面料,此外还有‘重台履’、‘高墙履’、‘勾履’、‘芴头履’;还有‘屐’,南朝诗人谢灵运发明‘谢公屐’,诗里也学过的;还有‘舄’,是古代鞋子中最为贵的,只有朝觐、祭祀时穿用;还有‘靴’,花头也很多,有‘鹅头靴’、‘云头靴’、‘花靴’、‘革翁靴’、‘高丽靴’;当然,还有‘旗鞋’,就是电视里常见的清朝花盆底鞋——我才知道,原来花盆底和现在的高跟鞋不一样,高跟是在鞋中央的,那走路可有多麻烦”
红尘看着,笑了又笑,自横说的这些,自己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她在看雪宦绣谱的时候,他却在读鞋子图话。他们两个读的书合起来,可不就是一部绣花鞋?她当然明白自横为什么会去研究鞋子史话,那是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正是结缘于三只绣花鞋。
这才是真正的大男人,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公司里十万火急,他却仍然同自己谈风论月,一句不提公事。他是不愿给自己制造压力,也是不愿让工作和感情混为一谈。他这样地体谅自己,自己难道不可以体谅他吗?
她接着读下去——
“神农尝百草,发明了茶;黄道婆发明了纺车;仓颉造字,鬼夜哭;蔡伦造了纸——可是,你知道鞋子最早的发明是什么人吗?告诉你吧,是大禹。
“传说大禹在长江治水,捣毁了作恶为患的黑龙的老窝,黑龙恨之入骨,就把毒汁喷在长江里,让人双脚溃烂,企图阻止大禹治水。大禹于是劈石作履,使毒液不能沾脚,这才制服了黑龙——这就是鞋子的起源。看来,鞋子一诞生,就是和祛毒避凶紧密相关的。
“你来公司以前,我有一次去夫子庙找你,没有遇到,却捡到了一只绣花鞋。‘金陵十二钗’选美计划就是在那一刻想到的。我视那绣花鞋为吉祥物。那么,你不就是我的保护神吗?”
原来还有这样一回事,这倒是红尘没想到的。他竟然说她是他的保护神呢。那么,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这个保护神,怎么可以不在他的身边呢?
红尘想了又想,想出一个试探的点子:自己辞职后,一直再没有去过公司。为什么不藉口收拾用品回去探探风声呢?
然而待到进了“成功”大楼,每个同事见到她都亲热地问:洛小姐好些了吗?红尘这才知道,周自横压根没有向员工透露过她辞职的事。
他看准了她会回来。
红尘有几分悻悻地打开电脑准备处理几天来积压的公事。然而荧屏一亮她就呆住了——电脑的页面,居然是一只花盆底鞋里插着一束怒放的大丽菊,流动字幕缓缓地滑过去:红尘,我在等你回来;红尘,我在等你回来;红尘,我在等你回来
多么奇怪的搭配,多么趣致的心思。这个周自横,总是给人这样多的意外,花样翻新,层出不穷。
红尘摇摇头,回车,上网,弹出qq,果然上面又有自横的留言:
“我在绿波廊留了位,可以一起吃午餐吗?如果不可以,可以一起去旋转餐厅吃晚餐吗?如果不可以,可以去火车头一起宵夜吗?如果不可以不可以再说不可以了,不可以那么残忍!”
红尘忍不住又笑了。这个霸道热情的周自横呀。他提要求的时候,总是这么可怜又蛮横吗?你简直不知道他这是太认真还是太油滑,是小心翼翼还是大言不惭。
可是如果一直说不可以,他就会一直求下去求下去的,到了最后,自己还是会说可以的吧?那么,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就答应了他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