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想到了再说吧。”
语毕,晏褚帝转身踏上丹陛。莫菁提灯跟在身侧心『乱』如麻,只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切切道道:“君上,奴才有话要说。”
晏褚帝敛了敛袖,脚上动作不停,却应莫菁一声:“可。”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是所有臣子的梦想。可君上,若让忠臣因叛党匪寇而身死山野,未免太教人于心不忍。”
“忠臣?”晏褚帝闻言且轻“哼”一笑,语气却有些叫人心恻恻,“当年孤之祖父,身居平川藩地,不参与朝廷中事,处江湖之远,一生虽无功亦无过。到头来,孤御极后,头件大事便是在其余三大家族联通百官朝臣上奏之下,颁一道圣旨下来,要他自裁便自裁。奴才,你且告诉孤?什么是国家忠臣?
多少年过去,李氏如今在四大家族当中地位权力如同虚设。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氏,香氏,公良氏乃至慕氏都是狼,他左侍郎莫瑾未必不是虎。从前天水一崖劫官银一事,虽为车府令所为,可此次密函告发案,他莫瑾于其中若说半点算计也无,且叫孤如何能信?你跟在阿灵身侧数年,只怕所见所闻多于孤,以你之聪慧,个中缘由你不会不明白,这些年,他莫瑾利用阿灵暗里做了多少事?”
话甫出,莫菁心一沉,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密函告发案”外人看来且是莫瑾暗中所为,而自己只怕早已被认为是莫瑾安在莫氏的眼线。
如今的晏褚帝他自己心里有一套数,认定了她莫菁是莫瑾的人。在要斗垮莫氏的过程中因了“密函告发案”一事暴『露』了身份惹了杀身之祸,若非阿灵出手相救,如今的她只怕不知死在哪个角落旮旯了。
莫菁心中恻恻。瑛酃,他做到了。既报复了莫瑾于天水一崖中要他背私吞官银这个黑锅的私仇;又乘机捅了莫氏一刀,搅得局面天翻地覆。
现下,晏褚帝且认定了她是莫瑾身边的人,若此刻说明一切,晏褚帝又会信个几分?怕只怕不信之余还误以为她反使了离间计,只怕莫瑾的处境更加危险。现今这个时刻,她不能拿莫瑾的安危赌晏褚帝信自己几分。君心不堪猜测,帝王向来多疑,她赌不起的。
“奴才不知如何定义家国忠臣。可奴才知道,左侍郎大人与阿灵小公子系出同脉。如今,左侍郎大人虽尊镇和将军为义父,可依着左侍郎大人与小公子的情谊,阿灵小公子决不会坐视不管。君上向来倚重阿灵小公子,奴才斗胆问君上一句,若到时阿灵小公子请旨随慕氏少主出征讨伐匪寇,不知君上允还是不允?”
思来想去,她搬出阿灵或许更为保险一些。
话一出,晏褚帝的神『色』观之果然似稍有动容。莫菁心底松了口气,但愿这次她能赌对。
若阿灵真为这位帝王之软肋。以阿灵对莫瑾的情意,决不会对莫瑾的生死坐视不管的。这个骄矜的小公子,即使面对她这个背叛他的人也能于心不忍救一命。更何况莫瑾?
只要有阿灵随着慕氏少主到长运峰去,晏褚帝多少会投鼠忌器。如今,只愿莫瑾能撑到朝廷救援到匪寇围困的长运峰。
忽地,晏褚帝走上丹陛,立在台明之上,且望着她只一笑,眼里藏着太多的情绪,悲天悯人的,高处孤寒的,灼得她不忍心看,他曼声道:“孤总说,你与该与阿灵有几分相似的。你可知,今日阿灵御前请旨要随慕氏少榕出征?只怕,便是孤不允,他也会自己去的。”
闻言,莫菁且一愣。那他今日要自己随他来宣室殿是因为………
“兵部整待的军队会于子时由慕氏少榕带领出发。现下,阿灵正在兵部。”他摘下腰间御牌给她,继续道:“你且替孤带一句话给他。莫瑾此次能否逃过一劫,且听天由命。只他,他的命不由天,只由孤。”
莫菁默然接过御牌,转身便往兵部的方向快步走去,末了,她且顿了顿,再回头时,抬眸深深地望他一眼。
晏褚帝仍立在台明之上,执着伞,孑然独立,一双眉眼于风雪之中,似锦的温柔,最后似瞧着她笑了一下,又似没有,面容隐在夜『色』之下有些『迷』离,只淡声道:“去吧,奴才。孤且在这里等着你的复命。”
莫菁毅然转了身,可心里却涌现了无限的哀意愁绪,眼眶似有些发涩,心中只感叹,心说,阿灵,这辈子到底是我们两兄妹欠你太多;还是你欠那位帝王太多?
她自宣室殿的和玺彩画下走过,到了兵部,且见丹陛前那片空旷的地方,位列整齐的队伍早已整装待发。
莫菁手里提着宫灯也顾不及台明下那军队,拿着御牌一路畅通无阻,只沿着檐下雕花朱门走,一间一间地找。直至最里一间,莫菁倒没有进到内室,只在外间便瞧见了那个穿着绯衣的少年正立在拐角处的汉白玉立柱旁。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单薄又似矮从前清减。
心『潮』涌动,莫菁捏着手里的御牌且提着宫灯恨不能一步走至他跟前。她眼眶子有些发红,与眼前这娇矜的小公子似才数月未见,却恍如隔世。
此刻她的心绪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只是不知,他对自己是否还有气?
阿灵似有所感应,只转过身来,现下倒好。反而是莫菁自己的脚步慢了下来。
耳边寒风夹着细雪呼呼而过。而她的心『潮』也如同了这冷风,从五指穿梭而过,一半落了尘埃,一半随了云烟。
阿灵见她只一笑,艳丽的一张小脸夜『色』下熠熠生辉,生生叫人移不开眼,仍是从前金贵的模样,只这些日子不见,身子似抽了穗般疯长,高了许多,骨架虽较之从前宽大,却清瘦了许多。眉宇间也多了丝从前不曾看见的愁绪。
他嗓音仍是一贯的甜哑,只端了丝较之从前没有的成熟稳重的味道。
“君璟延让你来的吧?真是多此一举。你来也好,阿灵好久没见着你了,看你之气『色』,应该在这里过得还不错,阿灵便放心了。”
莫菁望着他,哽咽轻声道:“还气我吗?”
闻言,莫听灵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气。”
“那可还恨我?”
莫听灵端着纤细的眉眼,且点头,斩钉截铁轻声道:“恨。”
“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救我?”
话甫出,莫听灵灵只一笑,轻叹声唉道:“救了便救了。等阿灵冷静过来后,人都已经救了。还能怎么办呢?阿灵也想知道。阿娘训斥阿灵,也问阿灵为什么。可哪有这样多为什么?今时今日,若是阿娘处于小竹青的位置,阿灵也未必要救。小竹青你待阿灵比阿娘和阿爹还要好上许多。可他们终归是阿灵之父母,父母再不好,可以疏离,但要有人伤害他们,且叫阿灵如何冷漠以待?”他顿了顿,沿着汉白玉雕栏走近几步,缈声道,“后来仔细一想,从前交朋友多为利益相交者。你待阿灵好,阿灵自然待你好。你若不待见阿灵,阿灵也自然不待见你。本是这样的,如果对待小竹青也能这样,那么恨小竹青,气小竹青,也就容易许多了。”
莫菁听着,只又哭又笑,心『性』仍是个孩子的。
莫听灵望着莫菁,一双媚眼水沉沉地,似有些疑『惑』,走近,伸手且弯着纤细的指背衔了她的眼泪,往唇边一沾,忽地一笑,“那日你也在哭,靠着阿灵时,眼泪染了阿灵的耳廓,那时候阿灵便在想,小竹青的眼泪是热的,尝起来不知会如何。现在阿灵知道了,甜的。”
莫菁一听,笑出了声,说道:“傻子,说什么呢。眼泪就是咸的,尝起来跟盐水差不多。”
莫听灵渺目道:“阿灵觉得甜便是甜。人间四味,只有小竹青给予阿灵甜味甚多。”
她一听,擦了眼泪,嗔声道:“油腔滑调。”
莫听灵置若罔闻,只走近过来,理了理她额间的碎发,从前他与她齐肩,如今他认真端详她时需要低着头来,这种感觉甚是奇妙的。
他转了话锋,只问道:“他叫你来是要给阿灵送行么?阿灵只能再陪你片刻,片刻后就要走了。”
莫菁想了想,认真着温软的眉眼:“君上有话让我带给你。”顿了顿,她道,“他说,你命由他,不由天。”,精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