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凤眸暗了暗, 面上云淡风轻地,不甚在意地走至旁侧的烛台跟前, 且拿了灯剔挑了挑灯芯,两人此间静默无语。
茶盏里的茶快已凉透, 几杯入喉她才觉得自己镇定了些。莫菁只一个人站在那儿, 低垂着眸子,旁人从侧处看, 眼睫长如蝶翼, 微微颤动便似交织起来。手里且有意无意地摆弄着茶盏的杯盖, 她肤『色』天生细白, 虽长年干着粗活儿,掌心起了薄茧,可十指纤细,手背的肉皮皙白通透,似那淡青『色』的脉络都能看得清楚。
仍是那样沉默而怪异的气氛, 末了, 瑛酃搁了铜剔, 转了凤眸, 侧身眼角余光望了望她, 眼前小姑娘仍是一副神游在外, 呆愣愣的模样。唇『色』只淡淡一勾, 眉角处坠着的艳梨花却业已熠熠生辉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唤声竹青姑娘, 她却似没听见。
瑛酃伸了冷白长指, 只贴着佛珠抚了抚,随即掌心敛在长袖里,似压着内里暗袋,且移了步,正欲开头说话。恰恰莫菁那时似被什么回了神,眼角余光且朝着阴影覆来处儿虚瞥一眼,被没由来地靠自己那样近的人惊了一下。那极撩人的容颜,携了一身的冷贵气息『逼』迫而来,她心头一蹦,眼神有意躲避,可动作实在笨拙,慌得打翻了手里半盏茶水,人儿也似失了重似的直直倒在旁漆黑梨花椅子上,掌心抓紧了椅把,抬眸望向他,神『色』却如惊弓之鸟:“你想干什么?”
话甫出,她端着一张苍白小脸有些愕愕且心虚的样子,心里头有些后悔自己将这呼之欲出的想法讲出来,她只是太慌了,且心里头有了极浓的戒备和生畏。可如今这副境况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彼此都有点略显尴尬,似在僵着的局面实在让人有些难堪,她态度这样明显地将他避如蛇蝎是有所欠妥的。可眼下还能怎么办?也不能更糟糕了。莫菁坐在梨花木椅上,嗪首微侧,轻咬着菱唇别开了那人的视线。
但见瑛酃且光风霁月地浅笑后,淡淡地将掏在袖暗袋的动作收回,单手背后,不着痕迹地敛在长袖子里。他面沉如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一面侧身从她跟前移了两步路,立在茶案旁彼此留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伸手将翻倒的茶盏摆好,一面头也不回地朝先前在外室候着的中官淡淡吩咐道进来收拾。
从头到尾,莫菁只就着那个姿势坐在梨花木椅上,谨谨慎慎地看着那中官收拾茶案,不敢抬眸看旁边的人一眼。
此时瑛酃正坐在她旁侧的座上,拿着热汤烫过后再呈上来的巾帕拭手,末了,狭长凤眸流丽,淡淡道:“今日竹青身子不大舒爽,杂家不应该强人所难,赏月之约本是赏赐,若是成了遭罪可就不好。今日外间夜空并不晴朗,想来也赏不到什么美景。这赏赐杂家且先欠着吧,日后,只要这赏赐未兑出去,竹青仍可拿旁的什么替这赏月之约的赏赐。”
莫菁听进耳朵里,面上温顺,轻声絮絮叨叨说一些类似于谢恩的话语,心里头却是一松,日后便是日后的事情了,日后她哪里还敢再问他要些什么,想想当初自己直着腰杆,大言不惭地问眼前这狠角儿要赏赐,都不知道从何处滋生的这突如其来的勇气。
末了,瑛酃只站起了身,连正眼也没瞧她一眼,长指指腹且轻轻摩挲过这腕间的木患子佛珠,只继续道:“明日姑娘去了坤极宫便是帝君跟前的人了。之后万事可说不可说,可做不可做,前路该如何走也全凭你自己一个人掂量。说到底杂家只是一个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奴才,怕是在御前也没什么分量为你担待,这些日子能护你周全,全然是帝君在身后庇护,现下杂家也该功成身退。你为杂家绞的佛珠手串杂家戴得很是称心,而杂家对你说过的话也并无虚假。”
那人走后,莫菁独自想了很久,心里猜测他知道自己对他动摇了,可这有什么办法?他这样厉害且深沉,利益挂钩时是极大的助力,但日后呢?可她也后悔得紧,也觉得轻易便暴『露』自己的情绪实在鲁莽,她只是被白日里发生的事吓着了。
今儿个已是隆冬,夜里的寒风更为凛冽,戊正时分没过多久,泼墨似的穹窿不知怎地飘起了细雪。蘅芜宫是自古以来冷宫所在,故而人烟稀薄,在这雕栏玉砌,金光环绕的宫殿里是不起眼的存在,尤其入夜后更为凄清,除却安在冷宫里从前犯了事的宫妃,便是当着秽差的宫人往来。西苑的迎翠池位于蘅芜宫的西侧,正是这日,入夜没多久叫在这边当差的宫人发现了异样。
此刻迎翠池旁聚着五六个宫人,内务府的人与蘅芜宫的掌事加上几个本是指派在蘅芜宫上职的太监,有人提着宫灯在一旁照映,幽幽黄光在那漆黑冷清的夜『色』中显得所照之处,惨惨淡淡的一片。
岸边的几个宫人正聚拢在一处,为首的眼尖,离个几米远开外就看到了前方汉白玉雕栏旁,有随行正为其开伞挡雪,提灯照路,清贵似万户侯的主儿,忙提着宫灯,端着笑脸弯腰迎了上去。
这边的蘅芜宫掌事忙过来手里搭着宫灯,『插』秧儿状行礼。瑛酃在一旁手搭着手背,挑了挑指间戴着的青枝明花护甲那尖儿,回一句老宫伯不必多礼淡淡道:“池里的尸体可请上来了?”
那掌事太监起身,就走在跟侧,一面躬腰回道:“请上来了。今日入夜后撒了些细雪,迎翠池不久前还结了冰,底下的人儿打捞起来费了些力,是打砸湖面,开了个冰窟窿给请上来的。”
闻言,瑛酃凤眸幽幽,缓声回道:“有劳各位费心了。”
话甫出,那掌事忙回道:“替主子办事的,没得说费心不费心了。真要如此活该奴才我等被天打五雷轰了。千岁爷这边。”说着,那掌事儿又给指了道。
按理说,尸体虽沉在池底数日,可时逢隆冬时分,湖面结冰是常有的事儿,因而便是现下发胀上浮也不容易叫人发现;若不是今日蘅芜宫处住着的其中一位已然有些疯疯癫癫的太妃不知怎地发起病来,非要底下负责照料起居的宫人来这迎翠池砸冰捞鱼,要做一道西湖醋鱼呈给太祖爷,说是太祖爷最喜她做的这道膳食,还曾夸过她心灵手巧云云。
主子终究是主子,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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