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光彩霎时黯淡下来。
握住她的手加重了力,梅雪霁抬起眼,却发现深望着她的那双眸子中饱含了宠溺和依恋。心头掠过一丝叹息,她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一望无际的湖面。
湖中的接天莲叶间忽然划出一只小船。船头上立着一个身着橙色丝袍的小小男孩,头顶一张硕大的荷叶,正在神气活现地指挥着身后的太监将船划近。小船推开一道水波,稳稳地停靠在岸边。那男孩一纵身跃下了船,一边摘下头顶的荷叶扇着风,一边回头对太监们嘱咐着:“把刚摘的荷花送去翊坤宫我母妃那里,嗯,那些小鱼嘛,搞个缸子养着吧”正说着,冷不丁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他懊恼地回过头,正待发怒,一眼却瞥见跟前的一双明黄色金丝绣龙的丝履,不由得大吃一惊,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父皇”
齐云灏望着齐昭成被湖水打湿的衣摆,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父皇记得,此时正是昭儿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怎么会出现在太液池的小船上?”
齐昭成眼珠子一转,吐了吐小舌头道:“孙师傅今日病了,老早就散了学。”
“是吗?”齐云灏望着儿子的脸,嘴角浮了冷笑:“来人,传孙世钧。”
“父皇,”齐昭成伸出小手扯住了父亲的衣袍:“孙师傅真的病了,病得不轻呢,恐怕走不动路了”
“哦?”齐云灏眉峰微挑,一手扶起了儿子,把他抱在怀间:“那父皇就遣人用步辇把他抬来问话。”
齐昭成皱了皱眉,开口正想说什么,一转眼却望见了伫立在父亲身边的梅雪霁,微微又是一愣。
梅雪霁上前福了一福道:“参见皇子殿下。”
齐云灏回过头来对她笑道:“你是长辈,该他向你行礼。”
“我”梅雪霁的脸又是一红:“我怎么当得起?”
那一边机灵的齐昭成早已一骨碌从父亲的怀抱中下来,涎皮笑脸地走到梅雪霁跟前躬身到底:“昭儿给霁姨见礼。”
梅雪霁羞臊不已,赶紧伸手扶起他,低头躲到了齐云灏的背后。
“臣孙世钧参见圣驾。”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齐云灏回过头,却见齐昭成的授业师傅孙世钧伏跪在碎石径上,双肩在微微颤抖。
“昭儿告诉朕,孙师傅今日身体不适,故而散了学?”齐云灏一脸的和颜悦色。
孙世钧抬起头瞥了一眼齐昭成,看见他正挤眉弄眼地对他打暗号,不由摇头低叹道:“臣微体无恙,只是自思才薄学浅,不堪胜任帝师之职,故恳请陛下为皇子另择良师。”
“哦,这是为何?”齐云灏双眉微挑。
孙世钧一脸的无奈:“皇子天资颖悟、聪慧异常。只是心不在学业上,一月之内倒有十数日辍学。臣苦思良策,奈何均收效菲薄,臣尽不了人师之责,日日寝食不安”
“昭儿!”齐云灏蓦地一声怒吼,把立在一旁发愣的齐昭成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正好撞到梅雪霁的膝盖上。梅雪霁眼看着齐云灏满脸怒色,不由也暗自吃惊,伸出臂膀把齐昭成揽在身后。
齐云灏依旧怒气未消:“还不快给孙师傅跪下!孙师傅一代大儒,才冠京城,你有幸入门听授却一味顽劣,白白糟蹋大好机会,让父皇大失所望!”
齐昭成哭丧着脸从梅雪霁身后走出来,在孙世钧面前跪下,嘴里却兀自嘟哝道:“孙师傅教的我都听不懂、也记不住,他老人家的学问又不可能塞进我的脑子里”
齐云灏闻言正待勃然,忽听得身旁发出一声低笑,回头看时,却见梅雪霁捂着嘴,眉梢眼底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有什么好笑的?”他皱了眉,口气中带着三分责备。
梅雪霁敛衽道:“陛下恕罪。霁儿不是故意冒犯孙师傅,只是觉得昭儿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孙师傅满腹经纶,对着一个五岁的小儿却徒呼无奈。看来,或许是讲解得深了,又或许是讲授不得其法。试想,一个饭还不会吃的婴孩,却强喂之以膏腴珍馔,他如何能够消化?”
齐云灏的眼底浮起了一丝笑:“照你这么说,昭儿逃学没有错啰?”
梅雪霁振振有词道:“昭儿还是幼童,哪里能够明白陛下的期望和师傅的苦心?玩耍是孩子的天性,必须寓教于乐方才能让他愉快接受。所谓寓教于乐就是边玩边学、在快乐中求知。若是一味灌输填鸭,往往适得其反”
一旁孙世钧长叹一声,伏地磕了个头道:“臣不胜惶恐,梅小主所说固然有理,然臣自思老迈,不谙其法,请陛下另择贤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