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走了的这两天,我想了很多,许多往事就像沉积在河底的石头,在我这条生命的河流之中默默的占据着自己的位置,它们有的体积庞大,有的又小如沙粒,有的只是贝壳而已,虽然从河流的表面已经看不出什么,但我知道它们一直在那里,影响着我的性格和方向,彰显着它们的存在,有了它们,才有了现在的我,有了我那条时而湍急时而缓和,时而激涨时而平稳的生命的河流。
它们在我激情澎湃的时候总是消失不见,无影无踪,却在我刚刚平静安稳的时候悄悄露面,一个又一个的出现在我面前,这是事实,我只能平静的接受它们带给我的或甜蜜或苦涩的感觉,把它当成一种享受,因为它们已经是过去式了,已经被我远远的抛在了后面。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有的时候,往事会和现实重叠,在你最没有准备的时候,就像哥哥,就像当这些事情毫无预兆的降临在我面前的时候,机警如我,也判定不了这样的决定对于我,对于整个家族是契机还是又一个灾难的种子。
我,又接受了一个别人的孩子。
当我被讪讪的棋封带到那里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是一大一小两只雌狮,一看就是母女,两人都是身形消瘦干枯,神色憔悴,母亲已经站立不住,趴在地上,这两个人我应该都不认识,于是我回头责怪的瞪了心软的棋封一眼,我们什么时候接纳过流浪的雌狮?更别说在这种非常时期了
棋封没有反驳,只是默默而坚定的带着我向前走,我虽然烦躁,但毕竟是棋封,只能狐疑的跟过去一看究竟。
听到脚步声,瑟缩在一起的母女俩抬起头,向我们看来,这一看我立刻如遭电击,呆立当场。那只雌狮毛发凌乱,但我还是清晰的看到了她的相貌,她只有半张脸。
世事难料,原以为已是永别,想不到还有相见的这一天,我看着她那张残缺的脸,当年鲜血喷涌白骨森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以为她死了,谁知她不但活了下来,还生下了孩子,真是不简单,这样的伤都不能要你的命吗,莎丽?
我走到这个奄奄一息的昔日对手面前,压下心中的不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屑一顾,可见她离开狮群后过的并不好,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捡我们的剩食过活,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很显然,残酷的生活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她已经病入膏肓了。
那么,临死前拼劲全力也要支撑着回到老家族,她的目的显而易见,她把身边轻声哀号的女儿推向我,这是她的女儿,可能不是唯一的一个,却肯定是唯一活着的一个。
莎丽默默的与我对视,眼中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光芒,悲惨的生活和经历夺走了她很多,也给与了一些,我们都在痛苦的磨难中成长,但她领悟的比我更多,所以她看透了我,我却没猜到她的意思,这就是她在自己最后的时刻敢把女儿托付给仇人的原因。
她是莎丽,但已经不是原来的莎丽了。
我几乎毫不犹豫就收下了她的女儿,不是因为我已经忘了栉尔的教训,而是因为莎丽是我的表妹,我们一起长大,是至今为止唯一曾真正威胁到我的人,是我真正的对手。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一年的小幼狮,心中默然,她,很可能是雷的女儿。在这种时候,我不可能把雷的女儿拒之门外,虽然我有很正当的理由和实行的能力。
至于莎丽,我看着她,忽然想起当年她生龙活虎的样子,想起我们曾并肩作战的情景,而现在,就连呼吸,对她都是一种负担,我们曾有相同的生长轨迹,也应该继续并肩走下去,但我们之间太过相同的性格生硬的改变了一切,让我们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我走上去,低下头看着她,她也毫不示弱的看着我,我们都在彼此的瞳孔里看到自己,也瞬间看明白彼此的心。
然后我张开嘴,咬住了她的喉管。
莎丽没有反抗,只是在我刚碰到她的时候颤了一下,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年她怀着身孕被我赶出了家族,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并不是没想起过她,想起我们在一起合作或斗争的时刻,我们都是家族中的一流猎手,那时候棋封还是个初上战场的小丫头呢。
她对于我的意义,就像我对于她。她有这样的结局,我也不免唏嘘,不过我想,就算重来,我们还是会选择同样的路,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离开时,我看到她的脸上凝固的表情像是一个微笑,像是愿望达成的安心又看起来很诡异,到底代表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我想,能死在自己最强对手的手里,至少也算是有尊严的死亡吧。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死亡就是死亡,没有有尊严和没尊严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