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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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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爹说一声。做了衣橱之后,把杂物锁迸橱内,我的房间看上去大得多。那张松木床真是漂亮。爹爹一直想要张真皮椅子”

    最后她问:“你几时搬进来住,蜜丝林?”

    “你叫我‘蜜丝林’,蜜丝怎么可以与男人同住?”我微笑。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嘎?几时?”

    “好像是明年。”我说。

    “好像?”掌珠说“快点好不好?”

    “掌珠,你可有你母亲的照片?”我想起问。

    “没有,一张都没有。”掌珠非常遗憾。

    这倒稀罕,不过我不怕雷碧嘉,活人没有理由妒忌死人。

    “你当然是不记得她的相貌了?”

    掌珠却犹疑一刻。

    “怎么?”我小心地问。

    “爹说我一生下来她便去世。但是我却记得见过她。”

    “你小时候弄糊涂了。”我笑。

    “不,我记得她有一头卷发,很卷,仿佛是天然的。”

    我既好气又好笑“对,你才离娘胎就知道烫发与天然卷发的分别!”

    “不,真的我知道她是一个美妇人但是爹与你一样,都说是我过敏,闲时想她,把东拼西凑的印象加在一起,硬设一个母亲的形象。”

    “爹说我没可能记得母亲,除非我是神童。”何掌珠说。

    “神童?你也可算是神童了。”我笑说。

    我在书房角落找到一只锦盒,里面有一条断线的珍珠,我说:“掌珠,来看。”

    “好漂亮的珠子,尚不止一串呢。”

    我说:“三串。不知道是谁的,怎么不拿到珠宝店去重串?”

    “管他呢,现在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拿去串了挂。”掌珠怂恿我。

    “这怎么可以?”我笑。

    把盒子取到珠主店,他们很惊异,都说两百多粒珠子颗颗滚圆,实在不可多得,尤其是那只钻扣,是四粒一卡拉的方钻,本身已经是很登样的一件首饰。

    “小姐,你打算重串,抑或卖出?”

    “请重串。”

    他们诺诺的答应。

    我好奇的问道:“都说人老珠黄不值钱,这珠子怕已很久了吧。”

    “并不是,大约十年八年。珠子也很耐久,三五年才变黄,不能传宗接代就是了。”

    这种小事,我也不去烦德璋。等屋子全部装修好,他诧异的问:“怎么主人房还这么破?”

    “你是主人,你看该怎么个装法。”

    “你也大多心,你喜欢怎么改就怎么改,别忘了将来你也住一半房间。还有,你的婚纱做了没有?”

    我吞一口唾沫“我想穿纱太烦。”

    德璋沉默一下“是因我结过婚,你不便穿纱吧?”

    “是。”我直言不讳。

    “那么穿浅色礼服。”他说。

    掌珠说:“爹,这里装修了多少钱?”

    德璋拍一下额头“对!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订洋是谁交付出去的?”

    我不好意思。“我。”

    “你哪来的钱?都是我糊涂。”

    我说:“难道我做了那么多年工,一点积蓄都没有?”

    “怎么要你填出来?我明天就为你到银行去开个户口。”

    一向我只知道赚多少用多少,如此的不劳而获还是第一次。感情是没有市价的东西,以前我赔着老本,正当要关门大吉,忽然有人大量投资,这种玩世不恭的尖酸思想现在也可以改掉了吧。我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德璋问“笑我糊涂?”

    “你不糊涂。”我温和的说。

    掌珠在一旁掩着嘴“蜜丝林像换了个人似的。”

    “怎么?”我问。

    “你一向都不是这样的。”她笑“蜜丝林最讽刺了,谁做错功课,倒不是怕挨骂,而是实在怕你的幽默感。”

    我转头诧异问:“我竟是个那么刻薄的人?我倒不发觉。”

    德璋说道:“周处的故事重现。”

    我扬起一道眉。

    “不敢说了。”掌珠笑得直不起腰来。我一生中的日子第一次充满快乐欢笑热闹,不由我不叹一声:命中有时终须有。

    一日早上睡得迷糊,按到媚的电话:“把手指都拨断了,老天,你人在什么地方去?就算已搬到未婚夫家去,也该留个话。叫我在你学校横打听竖打听,都只说你不干了,好家伙,三个月内辞职两次,真厉害,终于有什么个张太太告诉我许多事,怎么,钓到金龟婿,连老友都忘记了?”

    又是张太太,真多谢世上有这种人。

    我说:“事情来得太快,我只怕是做梦,没敢说出来。他是一个很理想的人,没理由无端端看中我。”

    “你又有什么不好?你什么都好,就是运气不好,人有三衰六旺,你只是不习惯好运,慢慢就没事,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吃喜酒?”

    “我不做主了,多年来什么都是我自己想法于,伤脑筋,好不容易有人照顾,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好得很。”媚在电话说。

    “你呢?”我问。

    “我,我什么?”

    “你的男友呀?”

    “分手了。”

    “什么?”我差点掉了下巴,心中像塞着一块铅。“媚!”我很懊恼。

    她像是无所谓,声音很平稳。“有幸有不幸呵。”

    我说“怎么回事?”

    “不管是怎么回事,都不过是因为他不爱我,或是因他爱我不够。”

    “你看得那么清晰?”

    “嗯。”她说。

    “你可伤心?”

    “很倦。”她木然。

    “媚”我觉得天下如意的事实在太少。

    “不用安慰我,你尽情享受你的幸福。”

    “是。”我说“但媚,你可需要任何一方面的帮忙?”

    “我?你开玩笑,我是摔跤冠军,一滑倒马上再爬起来,长的是生命,多的是失望,这条路就是这么走下去。”

    我没有再说话。

    “祝你快乐。”她说。

    “谢谢。”

    “不用同情我,我也快乐过。”

    我想到那日她上我家来,展示她为爱人买的金表链子、脸上充满幸福,施确是比受有福。媚有她生活的方式,她不计牺牲地追求真正的快乐,即使是一刹那的光辉都好过一辈子的平庸。

    可惜她也累了。即使斗士也有累的时候。

    媚说:“有时我觉得你小心过头,翘,你是这么的吝啬感情,永远叠着手只看人做戏,你嘴角的冷笑多惹人生厌,有时我也想给你两个耳光。可是你做对了,尽管寂寞,你没有创伤。而且你也终于等到你要等的人。”

    “我”我不知道该谦虚两句还是自傲两句。

    “翘,有空时我们再通消息。”她说“再见。”

    “再见。”

    别人的事,再也不会挂在心上长久,唏嘘一阵也完了,我零零碎碎置着婚礼需要的东西,像水晶的香水瓶子,名贵肥皂,真丝睡衣,我的快乐在心中长苗成为枝叶茂盛的大树,暗暗的欢快终于在脸上洋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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