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泪珠冒个没完,但在哭泣之后,什么事都没解决。桂馥撑着身子坐起来,将脸埋在弯起的膝盖上,许久之后,像是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定,抹干了泪水,走出保健室。
没事人似的上完课,接受同学与老师的热切关心,放学后,她笔直的走到行政大楼,投下十元硬币开始拨电话。
苞秘书小姐报完名字后,电话顺利的转到舅舅的办公室,当他温和醇厚的嗓音亲切的传来,她忍住哭泣的冲动,深吸了口气,以刻意挤出的愉悦声音活泼的道:“舅舅,是馥儿啦。”
“怎么有空打给舅舅?”李承轩在电话彼端狐疑的问。
“没没什么事,”才怪,她再次深呼吸“是这样的,上回听爸妈说陈姨家发生事情,我一直想寄张卡片给她,可是不晓得她的电话和地址,所以想问舅舅。”
电话里的李承轩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舅舅,”桂馥紧张的握住话筒“你可以告诉我吗?陈姨一直很喜欢我做的蓟膳,我想把做法写能她。”
“当然好了。馥儿,你纸笔准备好了吗?舅舅要说了喔。”
“舅舅请说。”
记下杜家的电话和地址,挂馥又跟舅舅寒暄了几句才挂掉电话,她瞪着公用电话,从没想过谎话她竟可以说得这么溜。她骗里舅舅,她荒谬的想狂笑、大笑,但一点声音都挤不出来,只悲惨的明白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纯洁无瑕的桂馥了,谎言只是开始,如果被人知道她怀孕了
彷佛可以看到周遭众多不认同的眼光,听见议论纷纷的声音,以及亲友师长眼中的责备。爸妈会不会失望的不要她?还有宇庭,他知道后是会负起责任,还是根本不当一回事?
一时间,心如刀割,痛得她想死掉算了。但她只是咬紧下唇,不允许泪水冲出眼眶,表情木然的瞪着公用电话。
懊拨去找杜宇庭吗?
但拨去又怎么样?这种事能在电话里说明白吗?她又该怎么开口?
发怔间,有人在身后催促,桂馥只好先让出位置给旁人使用。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犹豫着该不该拨电话给宇庭,最后决定不打电话,亲自去台北找他。
期待的周六终于来临,阴沉的天气有别于昨日的晴朗。桂馥不安的来到火车站,她拨电话告诉父母跟朋友有约,这礼拜不回家。之后,买了火车票,一路坐到台北。
站在人潮汹涌的车站大厅,她有种不知,何处去的茫然。四周的每个人都像是知道自己的方向,唯独她找不到出路。黑压压的人头看得她头晕目眩,窒闷的空气令她呼吸困难,她勉强找到出口,微凉的湿气吹拂向她,茫然的瞪着远处被大楼分割的天际线,随着视线的收回将头仰高,头上的天空都是灰黑色,线状的雨丝不断落下。
她撑起随身携带的雨伞,挪动沉重的脚步。
手边虽然有舅舅给的地址,但对她而言,杜家的地址就跟外国的地址没两样,她根本不知道记在笔记本里的街道在哪里,又该怎么去。最好的方法是去搭计程车,但看了太多社会新闻,桂馥畏怯的看着车站前而穿梭不停的黄色汽车,害怕会遇到坏人。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寻到计程车招呼站,叼着烟倚在车旁的司机令她头皮发麻,几度想上前,最后还是缩回脚步。
她惶惑无依的目光如迷路的小鸟四处乱飞,找不到可以固定依赖的方位。从她面前匆匆走过的人们根本着不见她眼里的求救,脚步一个比一个走得还急。
正当桂馥绝望得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眼角余光瞄到不知何时立在她身边的修长人影。她将眼光望过去,和蓝色雨伞下的一双温和的好奇眼眸对个正着。
是个帅气的小姐,修长的躯体裹在黑色直条纹的长裤套装里,手上提了个黑色的公事包,俐落黑亮的短发塞在耳后,一双眼眸伶俐有神,眼角还询问似的往上扬高,一副正等着被人求助的好心人模样。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但还来不及开口,一股热气便呛到鼻腔,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倒是雾湿的泪眸像会说话般的盈满求救的意味。
“妹妹,有什么事想找姐姐帮忙吗?”高佻的好心女子就怕她会冲着她喊阿姨,连忙先将自己的身分定位报出来。
“姐姐”她嗫嚅的开口,喜极而泣。
“别哭,别哭喔。”高佻女子心虚的主顾右盼,担心要是被人误会欺负个小姑娘可惨了。“有什么事跟姐姐说,姐姐会帮你。”
别馥感动的点头,连忙将手中的笔记本递过去。“我不知道要怎么去这个地方。”
斑佻女子探过头去看,将一笔秀丽的字迹看进眼里,目光迅速确实的梭巡了眼前的小可怜一遍,心里暗暗惊叹。好个脱尘绝俗的美少女,脸上活脱脱的写着我很无助、请帮忙的讯号。也不怕被人拐去卖!
她摇摇头,桂馥以为她没办法帮忙,眼泪急得掉下来。
“别哭呀!”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泪美人,高佻女子的头有点痛了起来。“我没说不帮忙嘛。”
“可是姐姐刚才摇头”
斑佻女子觉得自己快被她泪眸里的哀愁给打败了,连忙解释“我是算了,反正我帮得上忙就是。很凑巧的,我要去这附近。要是信得过我,姐姐带你去好不好?”
好,当然好啦。桂馥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跟着半路认的姐姐走到计程车招呼站,只见这位姐姐自信从容的打开车门,等两人坐好后,跟司机报了要去的街名。
“我叫常薇。”高佻女子大方的报出名姓。
“我叫桂馥。”
“桂馥?”常薇脑子里很自然的出现两个字的写法,并隐隐觉得这名字像在哪里看过。
“你家不住台北吧?”她若有所思的问。
“我住桃园。”
“难怪。”常薇微微扬起优美的菱唇,笑道“对台北不视谠不对?”
“我以前都是跟父母来的,这是第一次自己来。”她难为情的解释。
深深的望着她动人的五官,常薇没有问她为何孤身一人跑来台北。桂馥刚才能她看的地址有点眼熟,她是不是去过呀?
脑子转了半天,仍转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往下烦恼了。正当她打开公事包准备拿出一份文件来看,鼻子敏感的嗅了嗅,一缕似有若无的桂花清香扑鼻而至,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会接近桂馥,就是闻见这浓香溢远的桂花香,一路寻过去的。
她狐疑的开口“你身上带了桂花吗?”
别馥茫然的摇头。
“还是擦了桂花味道的香水?”
“没有。”
“你叫桂馥”一道灵光在脑中闪动,她几乎惊叫出声。怪不得她觉得桂馥的名字那么熟悉,可不是那人跟她提过吗?灵动的眸子转了转,凝注向雅致美丽的小佳人。
“怎么了?”
“没。”其实是在嘀咕事情怎么这么巧,并犹豫着是否该拨个电话给某某人。
别馥并不是去找那个某某人,她去的地方是
常薇暗骂自己胡涂,如果她没想错的话,那个地方她最近常去,只是每次去时都是被人载去,所以没将地方与地址联想在一块。她不动声色的观察桂馥,发现娇妍的小脸盈满哀愁,像有无尽的心事重重压在胸口。
明明该是天真无忧的年龄,不该负载如此深愁,害得她也跟着多愁善感了起来。
包可怕的是,她还发现被她叫姐姐似乎沉重了些。因为如果她真的跟某某人有某某关系,她喊她姐姐,她不是要叫某某人叔叔?不行,这岂不是给他占了便宜!
狐疑不定间,车子驶到了桂馥给的地址门口,一道象徵着财富与权势的精致大门宏伟的耸立着,常薇看向桂馥发呆的眼,虽然不清楚她来这理的原因,但她认为得要十分有自信、有勇气的人,才能不被那道门的气势给吓到。
“是这里吗?”她确认着。
别馥努力透过车窗玻璃看仔细门牌号码。
“好像是。”她天真的回答。
“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她慌张的摇头。
“那好吧。”
别馥硬着头皮推开车门,站在车旁等到计程车载着常薇离开后,方转身朝杜家的大门走去。
从巍峨耸立的豪门栏往里看去,杜家气派非凡的前庭就在眼前。桂馥倒不觉得特别,或许是自幼在山林里生长,放眼所及无不是层峦叠嶂,古木婆娑,百花争妍,草香泉渍似的美景,是以只将门内的庭园造景视为一般。
她努力找到电铃,用力一揿。
悦耳的鸟鸣声响了一阵,走出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男子,精锐的双目职业化的投向门外的桂馥,看清楚她的月貌花容,紧绷的嘴角放松的朝上扬。
“请问找谁?”
“您好。”桂馥握紧手上的伞把,紧张的打招呼。“请问杜宇庭在吗?”
“你找少爷?”男子讶异的扬高声音,看向桂馥忽地转红的脸颜,有所领悟,心里对这如空谷幽兰般的少女生出一股同情。
“少爷在一个月前回美国去了。”
有短暂的片刻,桂馥只是瞪着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讲什么。
“他回美国去了。”尽管不忍心,他还是再次重复。
回美国去了,回美国去了
当这项事实终于刺破白茫茫般的脑子深深烙痕,心头升起的先是怀疑、颓丧,然后是尖锐的刺痛。一种被背叛的难堪与绝望使得桂馥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踉跄后退。
她无声的喊着,他不可能这样对她!
但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从男子脸上写满的同情与惋借,残酷的事实还是击碎了她的自欺。她逸出一声哽咽,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
“小姐”男子慌了起来,正打算开门出来,桂馥却像只受惊吓的小鸟旋身狂奔,连雨伞都不要,拼命的往前跑。
泪水就像不断往下坠的雨珠,很快的遮掩住她的视线。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在持续低迷的悲怆心情中,那天下午的浓情蜜意片刻间涌现,交叠着此刻被抛弃的凄凉,细节都像镌刻着彩色的伤痛分外鲜明。
说什么永远喜欢她?说什么要她给他时间?这就是他的回答?
连句再见都没有,就这样把她抛弃,害她傻傻的痴等,为他找尽镑种理由!
原来只是欺骗,原来他说的都是谎言!
雨水纷乱而下的浸湿了她的衣裳,风也无情的灌进她湿透的洋装,冰凉的感觉从外渗进皮肤里,她好冷,好冷
困乏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模糊的视线看不清楚前头的景物,但就算看清楚又如何?对她而言,这里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看清楚或看不清楚的结果是一样的。正如茫然的未来,她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或者该说失去了希望?
没有未来了,在深深爱过宇庭,并被他无情的抛弃后,怀着负心人骨肉的她还有什么未来?
无颜去见父母,也没脸见朋友,未来对她只是团黑暗,只是地狱!
带着被背叛的伤痛,桂馥在风雨中不辨方向的往前走,直到尖锐的喇叭声闯进她麻木的知觉,迎面而来的黑色房车像张牙舞爪的巨兽般扑向她,桂馥尝到了恐惧的气息,但很快便释然了。
就这样死掉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