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鬼

？你的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坑蒙拐骗偷都不会，老实得像个蛋。

    我老娘想了一会说，咱家里不是还有粮食么，我去卖粮食去，卖了粮食把钱给你汇过去。

    我叫一声娘，然后说，卖了粮食你和爹吃什么啊？

    我娘说，你就甭管了，只要你能把媳妇娶到家，我和你爹要饭吃心里也舒坦。

    和老娘通完电话以后，我就坐在床边掉眼泪，恨自己没用，说个媳妇还给家里添乱。

    微风卷起窗帘，她又来了，静静地站在我的对面，只是不说一句话，唯恐惊扰了我。我闷着头，擦了擦眼泪后说，你又来干什么？没见过男人哭么？

    她轻轻地说，孟郎啊你是在为我哭么？如果是这样，我心里只有满满的欢喜。

    我气愤地说，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你离我远点好不好？

    她走近我对我说，孟郎可有烦心的事？对我说说好么？看我能否为你分担忧愁？

    我头也不抬地说，人和鬼能有共同语言么？求你走开。

    听完我的话，她轻轻叹息一声，即刻消失不见。

    4

    　　莫小米身上穿着一千二百块钱的裙子，在我面前跳来跳去，像一匹刚锭了新掌的小马驹，扯着穿在身上的裙子，左看看，右看看，又转了一圈，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仿佛穿上一千二百块钱的裙子顷刻间她就变成了皇后，就算不是皇后，最起码也是公主。

    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伸出手扯扯我的肩膀说，好看么？

    我没说话，觉得心里别别扭扭的，想到我爹娘把嘴里的粮食挤出来穿在她身上贴彩，我心里就不是滋味。

    见我不回应，她并不见好就收，扳过我的身子去盯着我的脸追问道，到底好不好看么？

    我突然觉得她挺招人烦的，她拉我的那会儿，我一甩手推搡了她一下子。

    看我当时的样子，她也生气了，指着我的鼻子质问道，包发财，给我买条裙子你心疼了是不是？

    我是有点心疼，但是为了我的城市户口，我知道我不能说出来，所以我只能生闷气。

    她却有些不依不饶，喋喋不休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也配在我的面前耍个性？告诉你，在我身后追我的足有一个加强连，还轮不到你包发财给我脸色看。

    我心里一时间矛盾反复，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我的城市户口，我得继续忍下去。

    我强装笑脸道，小米你不要误会，刚才阳光强烈，我有一点眼晕。

    看我一副和颜悦色，莫小米顺势倒过身子来，挽住我的手臂问，我穿上这裙子好看不？

    我嘴角上翘，回答道，好看。

    冷不防，莫小米张口“吧唧”在我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她凑在我的耳根子边，轻声说，今晚上去你那里好不好？

    她的嘴唇对我脸庞的袭击太过突然，没有点燃我的激情，倒是感觉有点黏糊糊。

    我没听错吧？莫小米同志决定今晚上把她的贞操献给我？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啊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我的城市户口就是板上锭钉的事情了，我辛辛苦苦、低三下四的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等待着这一天吗？

    但是，或许是幸福来得太快，我竟然感觉不到一点喜悦，还惦记着我爹娘那点粮食。

    她推推我道，想什么呢？是不是没有准备？

    我不知所以地点点头，失神地说，是啊。

    她埋下头去，故作矜持地说，那，你就好好回去准备一下。

    我抬头看了看天，白花花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这么热的天怎么准备啊？

    5

    为了晚上迎接莫小米同志光临寒舍，我提前回去打扫卫生，但这小小的居室要迎接一位身穿一千二百块钱套裙的贵妇人，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尽管我面面俱到，不放过任何一个卫生死角，脏衣服、臭袜子，该扔的扔，书刊、过期的报纸，该整理的整理。一切清理完毕，不知怎么，我还是感到有些浑身不舒服，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我的脖颈感到阵阵发凉，怎么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她呢？她今晚上不会来吧？如果被莫小米看到了她我该怎么交待呢？

    在剩余的时间里，我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说“我爱你”看自己的口型，调整自己的发音，以至于说这三个字时的表情，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睛是不是该放电，我都考虑到了，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心想，她莫小米今晚上是绝对逃不出我的五指山的。但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我还是感到心里慌慌的，为了使自己的情绪能够稳定下来，我就不断地对着镜子说“我爱你”不能有一刻停止，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一直在监督着我，一眼就能看穿我的心事。

    她果真是来了，那时候天才刚刚暗下来，窗外起了一阵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我没有开灯，我想在莫小米赶到这里以前，我应该好好的跟她进行一番交谈，其实在这以前就应该如此，但是许多的时候都是这样，直到一件事情迫在眉睫了，我才不得不去做。我想，她为什么会纠缠上我，一定与前不久我去城西的那次荒坟有关，我经过那座荒坟时，无缘无故就被拌了一跤，我有一点迷信，爬起来之后，首先跪在荒坟前磕了四个头，向荒坟的主人说明我并不是有意惊扰。谁知回来以后，她竟然就纠缠上了我，还口口声声地叫我孟郎，说我是念及旧情才去坟前跪拜她，今天要是能打发走她，往后就算是多给她烧点纸钱，我也心甘情愿。

    我猜到她就在周围，只是一直不敢露面，我没有回头，黑暗中说道，你还是出来吧。

    窗外又起了风，我听到她在我的背后轻轻叹息道，孟郎，你不赶我走了么？

    我坚定地说，我跟你说十分钟话，然后你从这里马上离开，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往后的日子里我会经常去给你烧纸钱的。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背对着她，我不愿面对她，只是感到心里有一点难过，仿佛自己又做了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有些无地自容。

    虽然我背对着她，但是我能听到隐隐的哭泣声，那一刻，我眼里的泪竟然也流出来了，竟然有一个女子会为我哭泣？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可是，今夜她就要走了，要永远地离开我，她回到荒坟独守自己的寂寞，而我也要为我的城市户口继续钻营。我们本来就处在两个不同的境地里，我想要的，她不能给予，我要为自己构建温暖的巢，我不喜欢那冰冷的黑暗。

    但是就在这时候，却突然想起了敲门声，莫小米却不早不晚地来了，我的脑海里飞速的闪过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莫小米看见她。

    我猛然转过身去，恳求她道，你走吧，我女朋友来了，我不希望她看到你。

    然而当我的目光接触到她的脸时，我顿时惊呆了，她的半边脸庞已经露出了生生的白骨，让人仆一接触，感到无比得恐怖。

    我吃惊地问，这是怎么了？

    我看不到她的泪水，只听到她的呜咽，她伸出手，两只手也是像树枝一样纤细的白骨，我想问个究竟，觉得这里面定有原因。门外的敲门声却更加剧烈了，莫小米在外面大喊大叫道，包发财，你死了么？是不是里面藏了女人了？你给我开门

    我对她为难地说，求你先消失一下好不好？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即刻从我眼前消失不见了，我迅速转身，飞快地去给莫小米开门，天知道，如果再晚一步，开门之后，她会不会一口吃了我？

    6

    我打开门以后，看到莫小米站在门前双目灼灼地看着我，使我一时之间分不清刚刚消失的是鬼？还是站在我门前的是鬼？她的脸色煞白，黑暗中狰狞恐怖，冲我呲牙咧嘴，好像就要张开嘴，一口吃了我，连点骨头渣都不会留，我忍不住脱口而出“鬼呀”然后迅猛的又把敞开的门关上了，莫小米被我挡在了门外。

    被挡在门外的莫小米把门敲得震天响，一边敲门，还口口声声说道，好你个包发财，你把门给我开开嘴上不停“嘭嘭”的敲门声却一声比一声强烈。

    我站在屋里不知所措，不敢确信地问，你是人？还是鬼？

    莫小米分明有些气急败坏，她喊叫道，包发财，你连我都不认识了，看我不收拾你，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了你的血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话，听得我浑身颤抖，我已经分不清她所说的这些是不是实话，她的每一个恶毒的字眼都使我胆战心惊。

    汗从我的脸上流淌下来，我喘息着说，你不是莫小米，我怎么会死心塌地地去爱这样一个莫小米呢？

    我一直不开门，莫小米喊叫的都有些累了，她也呼吸急促地说，包发财，你到底开不开门？你再不开我走了啊我走了，你就再也别想见我。

    说话间，我已经听到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莫小米要走了？她走了，我的城市户口可就泡汤了，我一着急，对着门外大声说，小米，你别走，我爱你。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止了，莫小米隔着门问，包发财，刚才你说什么？

    我感到事情出现了转机，紧接着又说，莫小米，我爱你。

    我第二次比第一次说得更加深情，看来关键时刻，这三个字又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要不然我怎么听不到她的大呼小叫了？就算是隔着门板，我也能感觉得到她此刻的脉脉深情。

    我听到她在门外轻轻地说，发财，你再说一声好么？

    我连着说了十几声“我爱你”一次比一次深情，中间没有一次停歇，最后几乎要窒息。

    她轻轻地敲门，轻轻地说，发财，我好喜欢，其实，我也爱你。

    在那一刻，我心潮起伏，就不由自主地敞开了门，刚一敞开门，莫小米就像一头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狮子，迅速地扑到了我的身上，不停地嘶咬我，没想到这小嫚的第一次竟然这么强烈，使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

    就在她不停地亲吻我，我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她突然大叫一声“鬼呀”继而迅速地转身，冲出了门外。

    7

    是她，尽管我没有转身，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莫小米竟然被她吓跑了？她为什么又在这个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偏偏出现呢？想到这里，我有一点气愤，迅即地转过身，决定当面质问她一番，她三番两次地来，不打招呼，私闯民宅，我都忍了。可是今天，眼看到嘴的鸭子，也被她给吓飞了，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我转过身去面对她，目光接触到她的脸庞，差一点失声惊叫起来，我不敢确信那是不是她。

    站在我对面的那副躯壳，一身白衣，长发飘飘，但是整个的脸庞已经化作骷髅，她正用两个黑黝黝的眼洞盯视着我，使我脊背发凉，头发几乎要竖了起来，张着嘴巴，半天却喊叫不出来

    她的两排牙齿，在颌骨的作用下上下开合，首先对我说话了，虽然声音已然改变，但是从那声音里，我断定是她。

    她在对我说话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一群蜜蜂在我的耳边飞来飞去“嗡嗡”地响个不停。她说，孟郎，过完今夜你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了，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本来我是一腔怒火的，听到她突然说这些话，我的心情竟然也随之失落起来。我问道，你要去哪里？

    “嗡嗡”声再次响起，她说，我在尘世停留的时间太长，再不走，就要魂飞魄散了。

    尽管我心意沉沉，但是说出的话却像是在挽留，我说，哪里才是你的归宿？

    她“嗡嗡”地说，孟郎，我要去投胎了，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会想我么？

    我欣喜地说，你要去投胎了，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她继续“嗡嗡“地痛诉道，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想让我走，越快越好。

    我无言以对，喃喃道，怎么会呢？

    她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贝，我感到整个居室内的空气似乎都在震动，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做孤魂野鬼，在尘世里飘荡吗？

    我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她的长发轻轻飘起，隔着衣衫，我看到她的整个身体已经化作骷髅了，好像还在轻轻摇摆，眼看就要摇摇欲坠。她说，孟郎，我一直在找寻你呀，我怕你会忘记我，所以我才会来。

    我惊讶地问，这是谁这么有福啊？真是令我好生羡慕啊

    她坚定地说，就是你。

    我不知所措地说，不会吧？

    她肯定地说，就是你，不会有错，你上辈子辜负了我，我在老天面前早已经对你下了咒怨，你这辈子除了我，命里不会有别的女人。

    我恍然大悟，气愤地说，我说我仪表堂堂的怎么就是说不上媳妇呢？原来是被你所赐，我上辈子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啊？你对我下这么恶毒的咒怨？

    她的话语里竟然有一点得意，谁让你上辈子对不起我来呢？

    我不明白她的话语所指，谁会知道谁上辈子的事呢？

    她又说道，我要转世做人，就要先喝孟婆汤，忘掉前尘旧事，我怕我会忘记你，你一定要去找我，如果我忘记了你，你一定要提醒我。

    我说，可有信物为证？

    她怀念地说道，临走之前，吻我一次好么？让我在来生也好有怀念。

    我看着她的脸庞，还是无法排斥内心的恐惧感，于是我闭上了眼睛，嘴唇渐渐地向她逼进，终于我的嘴唇落在了她的脸庞上，奇怪，并没有我臆想中的冰冷，反而有了一种温热的感觉。正是这令人动情的温热，使我睁开了眼睛，整个的居室恢复了平静，微风吹来卷起窗帘，起起伏伏，她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怀着怅然若失的心情，回味刚刚逝去的温度，我们许下了约定，可是茫茫尘世，她会遗失在哪个角落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