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阳自窗扉放肆洒进,圈住一张俊挺的男性脸孔,他倚着窗棂,就算全身被阳光暖暖裹围,气韵仍冰冷深沉。
刀削般的眉间拢着阴暗的皱折,薄锐的嘴角抿成严肃的一直线,眼窝处隐隐浮现几丝看来苛刻的细纹。
那凛肃的神情,就连跟随他多年的特别助理小刘,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听说待会儿要宣读遗嘱了?老板?”小刘尽量以轻快的语气发问,一面递给他一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纯粹的黑咖啡。
麦哲伦接过,啜了一口,不发一语。
小心翼翼窥视他数秒,小刘开了口“有什么不对劲吗?”总不会是为了星宇集团前任总裁的去世而难过吧?他跟麦老头的感情不是特别差吗?
“没什么。”麦哲伦收束游走的心神,走回办公椅坐下,拾起搁在桌上的金边眼镜戴上。“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处理球队。”
“啊,那个烂球队!”小刘一翻白眼。这支不赚钱的球队,大概是星宇集团有史以来最失败的投资了。不晓得麦老头心里在想什么,竟然买了一支棒球队,还大兴土木盖专属球场?“听说双城的大老板对这支球队还满有兴趣的。”这又是另一个谜了。那个在商场上以杀人不见血闻名的刽子手,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烂队?
“他跟我父亲开了好几次价,他都不卖。”
“那你呢?卖不卖?”
“价钱好的话,当然可以考虑。”麦哲伦冷冷撇唇“我早就想摆脱那支球队了。”
这才对嘛。小刘兴高彩烈地一拍手掌。不愧是他慧眼相中的主子,亏钱的烫手山芋就该干脆俐落地甩掉。
“替我放出风声。”麦哲伦下令“就说最近有几个大老板对豹队挺感兴趣。”
“嗄?”小刘一楞。
俊唇嘲讽一勾。“我想试探一下双城那边的态度,看他究竟有多想要这支球队。”
趁机抬高价码?高招!小刘佩服不已,领命而退。“我马上去办。”
得力助手离去后,好半晌,麦哲伦只是瞪着桌上黑不见底的咖啡。
他真的不懂,做生意一向精明敏锐的父亲,怎会突然心血来潮买下一支明知会亏钱的棒球队?
因为爱棒球吗?不!这世上不会有谁比他更清楚父亲有多痛恨棒球!
为了嘲弄他这个儿子吗?这倒有可能,而且是非常有可能。
麦哲伦眼瞳一暗。明知他对棒球的感觉,所以故意买一支球队来嘲讽他、刺激他没错!一向冷厉严酷的父亲,总是像这样挑战他的耐性。
通常对这些有意无意的试炼,他总是一笑置之,气定神闲地见招拆招。
可这一回,父亲实在玩得太过分了!明摆着就是要试探他的耐性底线。
可恶!他握拳,敲了一记桌面。他偏不让父亲如愿!
想试探他?很好!麦哲伦眯起眼。他就让父亲见识见识他这个儿子在商场上能够多么冷酷无情。他不但要卖掉这支斓球队,还要卖到不可思议的高价。
等着瞧吧!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
半小时后,在律师当着家族几个人的面宣读完遗嘱后,麦哲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他瞪着年迈的家族律师,黑眸燃起危险的火苗“你说我爸替球队加了一条但书?”
“没错。”
“我必须想办法在下个球季让球队拿到总冠军,否则就得将球队无条件转让给双城集团?”
“是的。”律师点头。
“而且还附送新盖好的球场?”
“嗯哼。”“花了几亿盖好的球场就这样白白送人?那剩下的贷款呢?难不成还是得由我们来偿付?股东们会同意吗?”
“你父亲的意思是这样,如果球队在下个球季拿不到总冠军,首先必须由你在一个月内收购球团其他小鄙东的股份,然后无条件转让给双城集团。当然,这过程中势必会动用到麦家本身的资产。我计算过了,扣除你母亲与妹妹继承的部分,你持有的光是不动产的部分,偿付这笔收购金和贷款就绰绰有余了。”
炳!老头的意思是要强迫他拿出自己的钱来当游戏的赌注!
“很好。”冷然的嗓音自齿间迸落。
简直太好了!即便离开人世,老头仍以玩弄他这个儿子为乐。
“你还忘了一点,哲伦。”律师仿佛没看到他铁青的脸色,径自慢条斯理地提醒。
“我当然记得!”他粗鲁回应“我还得聘一个女人当球团经理,否则就算拿到总冠军,一切还是不算数。”
“没错。”
女人!自从中华职棒联盟成立以来,他还没听说过哪个女人能担任球团经理的。棒球一向是男人的天下,但那该死的老头竟要他聘一个女人当经理!肯定是故意要陷害他成为联盟的笑柄。
那老头想必此刻正在地狱里跷起双腿,自得其乐地嘲弄着他这个亲生儿子吧?
去他的!怒火在麦哲伦胸膛间漫天燃烧,如果可以,他真想当场撕毁这份可笑的遗嘱!可他不能。就算要撕,也不能当着容色苍白的母亲与妹妹面前。
于是,他只能咬牙,强自忍下脾气。
“这个叫温红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什么老头坚持聘她当球团经理?该不会是他在外头养的莺莺燕燕吧?
麦哲伦嫌恶地皱起眉。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是你父亲的好朋友。”
好朋友?是情妇吧!他嘲讽地掀掀嘴角。
“是什么样的好朋友?”麦夫人惶恐地插口“我怎么没听礼成提起过?”
“这个嘛”
律师还没来得及解释,麦哲伦便抢先开口“别管她是什么样的朋友,妈,你不用担心。”他安慰母亲“我不会让她来騒扰你们。”
“可是”麦夫人秀丽的眉依然紧颦。
“放心吧,惠雅。”律师朗声大笑“礼成跟那丫头不是那种关系啦,他一直把她当女儿看。”
女儿?“什么意思?”麦哲伦眯起眸。
“她今年才研究所毕业,还只是个小丫头呢。”
“你、说、什、么!”麦哲伦一字一句掷落,脾气濒临爆发边缘。
不仅要他聘一个女人当球团经理,而且还是个研究所刚毕业、乳臭未干的菜鸟?
老头想玩死他吗?
没错,她只是只菜鸟卑微的、可怜的、笨手笨脚的菜鸟。
温红敛下眸,为自己默哀。她又搞砸了。
经理要她跟着去跟客户谈产品规画,原本是想借重她优秀的电脑能力,炫一段精心设计的简报,谁知最后却因此跟客户不欢而散。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谁教那个可恶的男人在她做简报时,不但东挑西拣,还偷捏她的臀部,对她性騒扰,又刻意把她叫进私人办公室,言语之间极尽挑逗之能事,暗示只要陪他上床,一切都好商量。
她也很想象前辈们教导的那样,随口说一席漂亮的客套话安然退场,可也许她太紧张了吧,竟不小心将咖啡撞倒,热烫的液体还无巧不巧地就洒在那男人的双腿间。当场,他哀嚎失声,她则夺门而出。
回程中,经理一路听她结结巴巴的解释,一言不发。
“对、对不起,那真的是意外,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祭出哀兵政策求饶,可经理还是不说话。
回到办公室后,她成了一只最谄媚的菜鸟,跟前跟后的,主动帮经理影印、打字、泡咖啡,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但唯命是从,还打躬作揖,连要好的同事都看不过去
“喂喂,你怎么了?有点自尊行不行?”
她只是苦笑“闯祸了。”随口解释后,又匆匆接过经理丢过来的文件,代替请假的快递小弟送到客户的公司去。
忙中有错,文件袋贴错了标签,送错了地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惊觉自己又犯了错后,她躲进茶水间,咬着手指不停地踱步,拚命转动涉世未深的小脑袋,思考如何让自己脱离这个困境。
左思右想,她始终找不出脱困之道。看来,只有前去经理办公室坦然认错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温红喃喃自语,弯振双臂做出一个为自己打气的姿势,接着闭眸,深呼吸。再次展眸时,脸上坚决的神情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慷慨激昂。
大不了被炒鱿鱼,没什么的。做足心理建设后,她甩甩头,转身欲踏出茶水间时,却不小心撞上一具坚硬的胸膛。
“啊,对不起。”她赶忙后退一步,揉揉疼痛的鼻。
俊拔的身形一动也不动。
她扬起头,一张陌生的男性脸孔映入眼底浓眉大眼,挺鼻俊唇,男人的五官端正分明,英挺迷人,可惜脸部线条太过严厉,多少失却几分亲和力,而那副金框眼镜,不但没软化那凌锐的眸光,反而更显咄咄逼人。
温红心跳一乱。他为什么一直瞪着她?
“先生,我要出去。”她和气地“可以请你让一让吗?”
他如雕像般挺立不动。
“先生,你”“你是温红?”冷厉的声嗓霸道地截断她。
她眨眨眼“是啊。”
“原来就是你。”男人嘴角一勾,满是嘲讽。
“有事吗?”
他不理会她的问话,径自上前一步,抬起她下颔,镜片后的眸无情地扫视她眼亮鼻俏,脸蛋还算干净清秀,可远远不及能令人神魂颠倒的美艳。身材嘛,勉强算得上窈窕有致,可离性感尤物的定义尚有十万八千里。
“你、你干嘛?”她挣脱他,后退一步,明眸防备地瞪他。“你想做什么?”
“我翻天覆地的找你,没想到你就藏在我眼皮底下。”他冷冷一笑“为什么进星辰工作?”
“因为我喜欢这里啊。”她微笑,虽然觉得这男人问话的态度未免太不礼貌,仍然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以前念书的时候,有阵子很迷线上游戏,最喜欢的几款游戏都是星辰科技的产品,所以我就立志以后一定要来这里工作。”
“就这么简单?”他似乎不相信。
“对啊。”
“你知道星辰跟星宇集团的关系吗?”
“当然知道啊。”她以一种“你怎会问这种幼稚园问题”的眼神瞥他一眼“星辰不就是星宇的子公司吗?”
“的确是。”男人挑眉,凝望她的眼神若有深意。
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她?
“对不起,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请你让一让好吗?”她试图绕过他。
他不但不让,双臂干脆一展,手抵住墙,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定定箝住她。
她心跳一停,秀脸上细致的毛孔敏感地察觉到他窒人的男性气息,悸然舒张。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他低声问,清锐的声嗓蕴着扰人的危险气息。
她几乎无法呼吸“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不会吧?早上遇到性騒扰还不够?又来一次?她缩紧身子靠上墙,细声细气地警告“先生,我劝你离我远一点,不然我告你性騒扰哦!”“性騒扰?”他仰头,放肆洒落一长串讽笑“我?对你?”
有什么好笑的?
她不情愿地嘟起嘴“今天早上也有人想这么做,你知道他怎样了吗?”
“怎样?”剑眉一扬。
“他被我泼了一杯很烫的咖啡哦。”她皱眉抿唇,尽力摆出冷酷的神态“而且是泼在重要部位哦。”
“所以呢?”
“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不保证我的手还会不会再滑一下。”
他动也不动。
“呃,先生,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容我提醒你一句,小姐。”俊逸的脸庞不但没远离,反而更逼近她“你手上没有任何饮料。”
“嗄?”她一楞,明眸瞥向空荡荡的双手,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提出的威胁实在可笑。“哦。”玉颊染上尴尬的红霞。
看着那红得像苹果的小脸,男人眸中忽地闪过一丝兴味。
“我是麦哲伦。”男性的气息吹拂着她。
她感到微微晕眩,迷迷糊糊开口“是地理大发现的那个吗?为什么不叫哥伦布?我觉得他更了不起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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