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没有,看到的只是黑通通的一团。半个月过后,母亲说柿子可以吃了,我们欢喜得像过年。母亲把柿子捞出来,削去皮切成块,我们便捡了往嘴里塞。哇,好凉爽的柿子啊,脆生生的,果然不涩嘴,还有点甜呢。只是,母亲不让我们多吃,说是吃多了不仅涩嘴而且肚子会疼,太凉了。这种雪水泡的柿子难得吃到,记忆中也就吃过一两回,但是那种透心的凉,那种爽透的脆,还有吃过后舌尖上淡淡的涩至今还能清晰回味。有一回母亲破天荒地为我们做了炸柿子片。青涩的大柿子掉下来,母亲一个个洗净切成薄片,然后烧一锅热水焯一下,再摆在米筛子里晒上十天半月,那些柿子干没了青涩,变得黄黄的、软软的,拈一个放在嘴里,有点甜、有点涩,母亲打掉伸向筛子的“馋猫爪”一脸嗔怪:“这个不好吃,等下雨天妈妈空了用小麦粉炸了才好吃!”于是我们就天天盼下雨,盼着下大雨,母亲不用去田里干活。雨天总会在我们全心的祈盼中如期而至,母亲一声令下,我和哥哥乐得赶紧坐到灶膛前,一个烧火,一个拉风箱。两个脑袋总是伸得长长的,看母亲做油炸柿子片。那份期待与喜悦是以后再也感受不到的。那时候,油是很金贵的,平时炒菜母亲都吩咐我们只许放半勺子油,用来搽搽锅而已,等到过年炸丸子才会起油锅呢。油锅起了,锅底仅三四勺油,一会儿就冒起青烟,那种菜籽油特有的香气会把我们肚子里的馋虫全部唤醒,搅得满腹落落翻天。面粉用水和得黏黏的,母亲把柿子干扔进面糊里,蘸一蘸,裹着面糊的柿子片被扔进油锅,嗞嗞地响,那种和着油烟的响声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了,真的!那是能调动每个生命细胞的声音!这个油炸柿子片也是我一生吃过的最难忘最好吃的东西,因为此生只吃过两回。一次是母亲做的,一次是我嫁给了现在的老公,我们的婆婆特地为我做的。不用多吃,一次、两次,值得一生回味与感激。
秋风起了,柿子黄了。柿子是和稻子一起黄的,母亲种的柿树有两个品种,一种叫“金瓜黄”一种叫“四瓣红”“金瓜黄”的柿子种得多,熟得早,而且个头比较大,有的有盛饭的碗那么大。这种柿子比较圆,没有明显的分瓣,果肉比较黏厚。“四瓣红”的柿子个头稍稍小一点,而且扁扁的,柿子有明显的四瓣,果肉的汁水比较多。这种柿子熟了通身鲜红,挂在深秋的柿树上特别好看。一般不等柿子发软,母亲就吩咐我们摘柿子了,主要是怕鸟儿啄食。工具是母亲自己发明的,一根长竹竿,顶端绑了一个钢丝圈,钢丝圈上套着一只旧袜子。我和哥哥总抢着采柿子,大都是哥哥拿着竹竿套柿子,我呢把袜子里的柿子拿出来放到篮子里。采回来的柿子被整齐地摆在簸箕里,母亲在上面罩上一层塑料纸,母亲说这样柿子容易熟。柿子真的很快就会软,我们就可以天天吃到甜甜的柿子啦。柿子很甜,细腻爽滑的果汁常常是被我们吸到嘴里的。不剥皮,就在柿子皮上戳一个洞,然后一点一点吮吸柿子汁,很是享受。母亲很大方,常常吩咐我们给爷爷、奶奶,给周围没长柿子的邻居送去一些。母亲也很小气,每次最多只许我们吃两个,早晨更是不允许我们碰柿子的。长大后才知道,母亲是怕我们吃伤了身子。秋天,因为有柿子,有红薯,有玉米还有新米吃,所以我们不怕冷,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都特别勤快。我们从小就在母亲的灌输下深刻明白:只有劳动才有吃不完的东西。等柿子都被摘下来,每棵树上母亲总要吩咐我们留一个柿子“看树”说这样的话来年才会有柿子结。其实那“看树”的柿子最终都是被鸟雀啄了去,但小时候,我们对母亲的话都是深信不疑的。母亲吩咐我们把掉落的柿树叶捡回来,留着冬天喂羊,我们算是领着一项神圣的任务,因为卖羊的钱是过年用的,含着给我们的一块二毛的压岁钱呢。我们不敢懈怠,一人一跟粗铅丝,见着柿叶就戳。我和哥哥总在暗地里较劲,看谁捡到的树叶多,看谁能得到母亲的表扬。我们飞快地戳着地上的枯柿叶,跟着叶子在风中飞舞、打旋,快乐得发疯。一会儿钢丝上就高高地一串了,撸到篮子里再继续。早年的深秋比现在冷,衣衫单薄的我们,手常常冻得通红,脸蛋上也是一层层皴皮,可是我们不怕冷,不怕疼,心里鼓着劲,充满着希望。我们知道,现在抓紧捡树叶,冬天来了就不用出去挖羊草了。而这些树叶是要被羊“加工”成钞票的。
许多年过去了,家里早就不养羊了,柿子树也少了。只是柿子熟了,母亲总会送柿子来,母亲总是把大个儿的、滑溜的柿子挑出来送到我和哥哥家。现在,水果满大街的有,各种进口水果也不稀奇,但是我还是喜欢吃柿子,喜欢柿子那种软软的、甜甜的、凉凉的味道。有些味道会陪伴一生,永远值得回味和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