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栀子花开。在忽晴忽阴的时节里,苇叶包成了粽子,秧苗染绿了水田。乡村的日子,总在农历的天空下前行,春种、夏长、秋收、冬藏,都听季节的安排。春去夏来,季节流转,母亲和乡亲们翻着日历,迎接每个恒常的日子。这不,雨季一过,伏天即到,村子里到处花花绿绿,进入了“曝伏”的程序。
曝伏,我们方言说作“暴伏”就是把雨季里发霉、发潮的衣物、家什都搬到大太阳底下晒一晒,去去潮,去去霉。
曝伏,是村民们年中的一件大事。等天老晴了,日头毒了,场院的泥地也晒得发白了,再从老黄历上挑个好日子,就开始曝伏了。小时候,最盼着家里曝伏了,仿佛过节似的,我会和母亲一同早早起来。把院子扫干净了,搬出两张长条凳,再和哥哥抬出两根粗毛竹杠子搁在分开的条凳上,然后把苇帘(家乡一种用芦苇竿和草绳编成的卷帘)抱出来,平铺在竹篙上。待到日上三竿,露水散去,我们就开始往外搬东西。
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所谓的家私就是母亲陪嫁的三个箱子,两个橱柜。棉被、衣衫、鞋袜本就不多,不肖多久要晒的东西就被搬出来了。床单、棉絮被挂在绳子上,鞋子扔在檐脚下。我最感兴趣的是翻箱倒柜。母亲叫我把同一个箱子或柜子的东西放在一起,以便收起来方便。箱子里的棉衣啊,秋裤啊,碎布卷儿,线轴儿,布包袱,还有两两捆在一起的鞋底等等,一会儿就被搬到苇帘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每一样我们都当宝贝似的看了又看,摆了又摆,闻了了又闻。每只箱子底都有母亲放进去的香皂,记得香皂的牌子就是“上海”后来也有“美加净”这些香皂一放就是一两年,拿出来用的时候,母亲还要用香烟内壳的锡箔纸裹起来,只留窄窄的一头。那香皂的味道真好闻,小时候我总是闻不够,有时候趁母亲不注意,把自己的小手绢塞进箱子,过半天拿出来也是香香的,感觉自己整个人也是香香的,似乎成了小仙女飘飘欲仙起来。
摊在苇帘上的衣服大都灰不溜秋,倒是有一件衣服很抢眼,每次曝伏我都忍不住抱在怀里,在身上比划一番。那时母亲结婚的嫁衣——一件玫红色绸缎面棉袄。那绸缎摸上去光滑、柔软,在阳光下泛着红光,耀眼夺目。日头毒时,母亲便用一块方巾盖在上面,生怕晒坏了或者被别人偷了去似的。多好看的棉衣啊!小小的立领,一字盘扣,还有红棉布内里,每每看得我心痒痒的。这件棉衣年年曝伏年年晒,却极少看到母亲穿。过年走亲访友,母亲才偶尔穿上一次,外面还要罩一件罩衣。从人家回来,母亲即会脱下来放回箱子。我上了初中,个子和身板窜得比家里的收入快多了。那年过年,母亲把红绸棉衣翻出来让我穿上,这一穿就穿了好几年,护袖换了好几次,罩衫换了一件件,直到我师范三年级,母亲才省吃俭用挤出钱来给我买了一件一面红色,一面蓝色的“滑雪衫”已然破旧的红棉衣又被母亲锁进了红板箱。
母亲的碎布卷儿,也是我爱不释手的。八十年代,衣服都是自己买了布,村里的裁缝给做的。一年到头,难得做新衣,每次做衣服,裁下来的零布碎料,母亲都给拾回来,卷成一卷一卷的。阴雨天或者逢着空闲,母亲就用这些碎布,给我们做鞋面,补衣服,糊糨子纳鞋底。母亲还曾用讨来的花花绿绿的碎布为我缝制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书包。这书包后来坏了,被母亲用来装棉袜,年年曝伏时也拿出来。再有就是我们幼年时的小鞋、小袜,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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