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文德帝悄悄出宫。去了哪里,除了心腹和两位大人,旁人都不清楚。
回宫后,文德帝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似乎遇到了喜事。
正如刘议说的那样,很快朝堂上就有御史弹劾刘诏,顾玖两口子。
说刘诏狼子野心,说顾玖一介女人手伸得太长,竟然伸到了户部,简直岂有此理。
当然户部尚书也没能幸免。
弹劾奏章里面,有一半都是弹劾户部尚书。说他收取了顾玖的贿赂。
户部尚书老神在在,半点不急。
身为部堂高官,谁没被弹劾过啊。
没被弹劾的高官,都不算合格的高官。
人生履历都是不完整的。
户部尚书赵大人就是如此淡定。
你弹劾你的,老夫就是稳如青松不动摇。
文德帝对于弹劾奏章,一律留中不发。
积攒得太多,干脆叫常恩一箩筐一箩筐抬出去烧了。
真是浪费纸张。
文德帝冷哼一声。
“户部攒点钱容易吗?这些奏本不要钱吗?竟都浪费了。”
常恩嘴角抽抽,他早习惯了文德帝的脾气。可有时候还是会受到刺激。
“陛下,户部多了游商税,比过去宽裕一些。”
文德帝不满,“能宽裕多少?等什么时候户部一个月能增加三百万两的税收,再来说和朕说宽裕。”
顿了顿,文德帝又说道:“先帝修缮三大殿,都要找老大媳妇想办法。户部为了增加点收入,怎么就不能找老大媳妇想办法?简直就是荒唐!”
常恩笑嘻嘻地说道:“陛下息怒。那些个御史,自然没胆子反对忙先帝的决定,却有胆子弹劾户部。不过就是柿子捏软的。”
文德帝连连点头,“这帮御史,个个欺软怕硬。要钱的时候却从不手软。户部好不容易多了几十万两的进项,这才几天,就被用光了。那些钱,朕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下个月游商税收上来,陛下不如去户部库房看看?”
“看什么看?看空荡荡的库房跑耗子吗?”
文德帝一脸不爽。
国库没钱,堂堂皇帝做什么事都要从少府拿钱,真是心塞得很。
少府等于是皇帝的私库,能用公家的钱谁乐意动私库啊。
偏偏国库空虚。
每次开少府私库拿钱,抠门的文德帝心头都在滴血。
他做皇帝,也才两三月而已。却已经深刻体会到先帝抓着钱袋子不放的心情。
没钱啊,说话都不硬气。
即便贵为天子,仿佛富有四海,可是手上没钱照旧说话不硬气。
要办点什么事情,朝臣一句没钱就给怼回来。
气煞人也!
“亏得先帝当初将盐铁税收归在少府。要不然,朕就是个穷光蛋皇帝,处处都要被朝臣拿捏。办点事情,也是寸步难行。”
常恩说道:“少府钱庄经营得当,收入一年高过一年。老奴听闻,少府今年要在各州府新开二十家钱庄。”
文德帝高兴起来,“这是好事。少府钱庄开遍天下,既能惠民,又能增加少府收益,不错不错。少府家令,别的一般,理财方面倒是很能干。”
被天子夸奖的少府家令,这会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顾玖信守承诺,一年之期一到,就拿着银票,连本带利还了去年借的第一笔一百万两。
忧的是,御史弹劾汹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顾玖的南城门外项目。
少府家令只盼着项目千万别停工,赶紧修房子卖房子,把后续的欠款全都还了。
顾玖端着茶杯,轻声一笑,“我都没慌,老祖宗慌什么。”
少府家令摆摆手,“老夫没法和你比。出了事,你大不了不修房子,回去相夫教子。老夫这里要是出了事,不光丢官去职,怕就怕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会填进去。”
顾玖轻声说道:“老祖宗过虑了,区区弹劾,又没牵连到你,您老人家何至于如此紧张。人家尚书大人都没慌,你慌什么。”
“老夫是担心御史弹劾,来势汹汹,影响到南城门外那些项目。后面两笔款子,老夫还指望着你按时还来。”
顾玖笑道:“老祖宗放心,但凡借了你们少府钱庄的钱,一定如期归还,不会让你难做。前段时间,我名下的商行从南边拉了几车货上京城。我特意挑选了上等的干货,已经派人送到老祖宗府上。你尝一尝,要是好的话,下次我还给你送来。”
“你有心了。如今多事之秋,你倒是有心思送礼。”
顾玖笑了起来,“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人弹劾,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早就习惯了。我帮户部想了个税源,坦坦荡荡,毫无私心,我怕什么。御史说我手伸得太长,还说我家殿下狼子野心。
哼,真要狼子野心,我何必帮着户部开源节流。大可以坐视户部继续穷光蛋,继续欠着京官们的俸禄。等到积欠越来越多,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家殿下力挽狂澜,岂不是更能收买人心?
现如今,好事做了,人心却一个都没收买到。这等亏本买卖,能是狼子野心之人做出来的事情?那帮御史,个个生了个猪脑袋,真当本夫人同他们一样是蠢货吗?”
少府家令眉眼抽抽,“能做御史的人,自然不蠢。”
顾玖笑道,“是不蠢,就是一群搅屎棍。搅得朝堂臭气熏天。”
少府家令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话可别在外面说,否则又会被人弹劾。”
“我不怕他们。”
顾玖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坦荡得很。
“你也别大意,当心影响到南城门外项目。”
顾玖盯着少府家令,眼睛亮晶晶,“陛下已经看过水泥路了,对吗?”
少府家令扭头,“这事老夫哪里知道。”
哼,又想哄骗本夫人。
顾玖才不会上当。
“陛下有没有说什么?同意我修路吗?”
“这事你与其来问老夫,不如让大殿下进宫直接问陛下。”
顾玖摇头,“那不行。我家殿下特意进宫询问此事,那就是公私不分,显得私心过重,会引起陛下厌恶。
我之所以找两位大人替我造势,就是不想将我家殿下牵扯进来。我的事情,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不能叫他插手。”
宁王已经不是宁王,而是文德帝。
父王和父皇,只有一字之差,其中的分寸却是千差万别。
过去刘诏可以随意的在宁王面前替顾玖争取好处,而今刘诏却不能随意的在文德帝面前继续替她争取好处。
这里面的分寸,顾玖清楚,刘诏清楚。
所以两个人没费什么功夫,就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刘诏当差那是公事。
顾玖开商行做生意,就是私事。
公事私事,决不能混为一谈。
分寸感很重要。
多少有功之臣,后来被皇帝杀头抄家,其中不少人都是因为缺乏身为臣子的分寸感,惹了皇帝厌恶,然后咔嚓,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刘诏身为皇子,在文德帝面前自称儿臣。他先是臣,之后才是儿。
既然是臣,就得有身为臣子的自觉以及分寸感。
顾玖冲少府家令笑了笑,有句话她没说。
“本夫人从不敢赌皇帝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