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婕看得出来,孟家妈妈讨厌她,至于讨厌的程度有几分,她判断不出。
如果不是经由孟恩恺的介绍在他与她未着寸缕时,多亏他还能冷静地说:“嗨,这是我母亲,这位是黑婕。”她不会将眼前这名丰腴的妇人和孟恩恺连上血缘关系,她和孟恩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眼眉鼻子诩不像,不过也有可能是孟恩恺长得比较像父亲,只是当孟家妈妈从旅行箱里捧出孟家爸爸的遗照搁在桌上,她又发现照片里那张永远停留在二、三十岁的脸孔仍没有半分孟恩恺的味道。
当黑婕还在研究这一家子的长相,孟家妈妈已经点燃一炷清香,对着那张遗照哀声叹气。
“孩子他爸,怎么会这样呢!阿恺是一个好乖好乖的孩子,他从来没做过什么荒唐事,又听话又孝顺,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吗!”孟母倒抽一口凉气,没拈香的那只手揪住衣襟,好像心脏有多么疼似的。“他和一个女人在房里胡搞瞎搞!我们家阿恺才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男孩子,一定是被勾引的,孩子他爸,你说该怎么办呀!我们就只有阿恺一个儿子,他变坏了我以后怎么办呀!孩子他爸,你怎么留下我一个人呀!我好命苦呀”她声声凄凉,如同遭逢世间最惨的事,念完了一逼又重复两次同样的台词。
孟恩恺扣上衬衫最后一颗扣子,也替黑婕将长发拢顺。
“要不要喝杯水?”他有些渴了,相信她也是。
“要。”不过黑婕瞧瞧孟家妈妈,她哭得这么惨烈,唱作俱佳,他们却相约离席去喝茶,会不会太辜负她的用心了?
“放心,还要三遍,够我们灌完一整壶茶了,我保证我们喝完水回来,她刚好会念到‘我以后怎么办呀!孩子他爸,你怎么留下我一个人呀’,我们还有时间假装从头到尾都陪在她身后乖巧聆听。”他边说边挽着她到小厨房喝茶解渴,一切都是悄声进行。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杯,一口灌尽。“你妈妈和你长得不太像。”
“天底下不是每个小孩都像父母的。”他笑,替彼此都再添了茶水。
“她很讨厌我。”她的直觉告诉她的。
孟恩恺笑出声,那种笑法不是嘻嘻哈哈之类的笑,而是一种近似于无辜的发音。“她对每一个出现在我身边一公尺之内的女孩子都是同样的态度。”不过他也相信他母亲对黑婕的印象确实差到极点,毕竟在她推门进来看到黑婕赤裸裸地骑在他身上时,当场脸色铁青、嘴角抽搐。
“为什么?”
“我是她唯一的儿子。”
“这解释了一切吗?”她不明白,他是孟家妈妈唯一的儿子和孟家妈妈讨厌她有什么关联性吗?就她看来,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回事。
“唯一的所以她讨厌有人来瓜分。”孟恩恺准备接过她手中的水杯,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还要喝,黑婕摇摇头,让他将两人的杯子放进流理台。
两人相偕回到在遗照前哭拜的孟母身后,完全如孟恩恺所料,她嘴里哭嚷的正是“我以后怎么办呀!孩子他爸,你怎么留下我一个人呀”半字不差。她与孟恩恺还稍稍调整姿势,使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直在低头反省,同一时间,孟家妈妈也停止了向死去丈夫打小报告的行径。
“阿恺,你过来,给你爸上香!”她故意完全不看黑婕,也或许有,因为在眼角余光瞥见黑婕抓着孟恩恺右手的袖子时,她的眉峰高高扬起。
“好。”
“说你以后不敢再犯错,不再跟不三不四、随随便便的女孩子交朋友!”
要不要说吃饭前一定会洗手,睡觉前一定会刷牙呀?黑婕在心底翻白眼。她虽然踏进“这个世界”没多久,对人情世故还一知半解,但是也能清楚知道孟家妈妈在讽刺她,那句话里的恶意只有聋子才听不出来可是从孟母的表情还是能看出端倪,除非又聋又瞎才能毫无所觉。
孟家妈妈盯着孟恩恺对他父亲的遗照上香,这过程中孟恩恺不发一语,让她以为他在心底默念她的叮咛,脸上的神色总算缓和了些,可是视线转向黑婕时,她的脸孔又板了起来。
“黑小姐,你还有其他的事吗?没有的话”孟母比了比门外,要她识相地滚出去。
“妈,小婕是我新请的员工。”
“喔?”孟母的尾音拉得好长。“那是因为我出门旅行,你才会忙不过来,现在我回来了,店里的工作我来就好,不用浪费钱请人,我把她这几天的薪水算给她,教她明天不用来了。”
“小婕在宠物店的工作做得非常好,我找不到理由请她走路。”
“一个好的员工是不会爬上老板的床,尤其是上、班、时、间!”孟家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像磨牙,看来她最最介意的还是推开门那一瞬间所受到的惊吓。
“一个铜板敲不响,这种事也得要‘我’同意才行,你不用将错全怪在小婕头上。”
孟家妈妈倒抽一口凉气,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就说你一定是被她带坏了!”结论。
“妈,我已经成年了,有权利管理我自己的行为。”
“阿恺,妈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妈太了解你了,对于你的行为我向来很放心,可是有些‘外来’因素总是容易让人迷惑,你懂吗?”孟家妈妈放软了声音,强调千错万错都不会是自家宝贝儿子的错。
这个“外来因素”正无聊的低头数着自己的脚趾头,对于孟家母子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
“或许正如你所说的,我是受了迷惑,从她第一次踏进诊所时,我就被迷惑了,但是这样的迷惑不算坏事。”相反的,他喜欢这种迷惑。
那个“迷惑”开始玩起右脚大拇指和左脚大拇指sayhello的游戏,偶尔吹拂那络滑到眼前的长长黑发。
“让我算一算,你认识她最多不到十二天,这种迷惑还不叫‘坏事’?”没听过“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吗?
“你和爸不是也认识不到几个星期就决定结婚?”
“那是因为我们相爱!”
“那你为什么不这样看待我和小婕?”双重标准哦。
“你在跟我顶嘴!”孟家妈妈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无法反驳,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
她知道当年仓卒结婚,被周遭亲友一致反对,她和丈夫仍一意孤行,并且津津乐道自己勇于追求爱情的事迹,为什么今天立场一对调,她竟扮演起当年“母亲”的角色,极力反对着他们
顶嘴?算是吧。只是孟恩恺清楚这种时候不能坦白,否则情况会变得很惨。
“妈,你刚旅行回来,又累又疲倦,我们明天再谈,好吗?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替你下碗面吃?”
“不,我不等明天跟你谈,我洗好澡,你在饭厅等我,我要跟你开个家庭会议。”要她等到明天?那她今晚连睡都不用睡,肯定失眠。
“可以。”能拖一秒是一秒。
“那么你可以请黑小姐出去了。”家庭会议所能够参加的,只有两个人,黑婕不列入考虑。
“呀,我忘了说,小婕现在住在二楼的小客房里。”孟恩恺笑道,不意外母亲又是一脸愕然。
“你们已经同居了!”孟家妈妈看来已经不能承受更多的刺激。
“员工耕,供吃供住。”孟恩恺安抚着母亲,但是效果不彰。
“你还替她暖床”
是的是的,除了暖床之外,他还小心翼翼伺候她,全心全意讨好她。
“妈,现在,你去洗个澡,我们再来谈;小婕,你回房里去睡,祝好梦;而我去煮面,这样的安排有疑问吗?”
“我也饿了。”黑婕提出异议。她与他在房里耗掉了晚餐时间,现在胃里只有两、三杯茶水在翻搅,根本没有任何饱足感,她不想带着饥饿的肚皮睡在被窝里等明天的早餐。
这两个女人,就是要将他当成夹心面包啃,是吧?
“非常的好”他沉吟,扯开笑容道:“我也很饿了,大家就一起吃顿晚餐吧。”
解散之后各自行动。
孟家妈妈花了十分钟洗个热水澡,黑婕在饭厅中无聊地捉着都督数毛,孟恩恺在短暂的时间里只来得及煮一大锅泡面和一盘炒肉丝,三人分坐在饭桌前,静静度过了开饭后的头一分钟。
“黑小姐家住哪里?”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黑婕抬起长睫,她正用银汤匙将面条一根一根切碎再“喝”进嘴里,因为她还不会用筷子夹面条。“这里二楼。”
“我是说之前!”孟家妈妈不满她的敷衍回答。
“住在一个不能住人的地方。”黑婕口气懒懒的,爱理不理。
“不能住人的地方?这听起来有很大的问题,你是指家庭状况不好吗?是环境不好还是你和家人处得不好?这真是糟糕呀”最后那句话,孟家妈妈想做出遗憾的表情,可是她失败了,那副样子看起来像在笑。
“小婕是孤儿院长大的,她有不愉快的回忆。”孟恩恺很明白地摆出他不喜欢母亲这样问话的态度。
“噢,可怜的孩子。不过将孤儿院说成‘不能住人的地方’,实在是有些过分,应该要心存感激”
“她不是在说孤儿院。妈,你需要再添一碗面吗?”再添一碗面为大家换来一分钟的安宁。
“好,谢谢。”孟家妈妈交出空碗,笑咪咪地开口“黑小姐长得很漂亮,有很多人追吧?交过几个男朋友了?还算得出来吧?”最后一句又是恶意。
孟恩恺料想黑婕大概连什么叫“男朋友”都不清楚,自行替她回话“妈,我可以跟你保证,我是她唯一一个。”
“你拿什么保证?这种事可以欺瞒的,她说不定没跟你说实话。”孟家妈妈压低嗓门,可是那音量还是很大,简直像故意说给在座的每个人听。“认识一个男人十二天就可以跳上他的床,我不觉得是什么好女孩。”
黑婕呼噜噜吸着面,完全不觉得人家正指着她的鼻子开骂。
“她的第一次性经验是我教她的,如果你想知道的是这个的话。”孟恩恺将盛好的面端放在母亲面前。
孟家妈妈满脸不信,但又被孟恩恺笃定到不容反驳的神情给塞住嘴,好半晌只能嗫嚅嘀咕:“那个也可以做假呀”
孟恩恺假装没听见,笑笑的也替黑婕添碗面,他很庆幸黑婕不是很明白他母亲的隐喻,否则不气到变身才怪。
“喵。”都督跳上饭桌,优雅地伏在上头。
孟家妈妈为了掩饰尴尬,伸手抱过它。“我的好都督,好久不见,妈妈想死你了!你怎么没看好家,让莫名其妙的人进来呢?”她略带责备地轻点它的鼻头“还有,是谁把你漂亮的毛给理成这副模样?我知道了,一定是‘生手’才会犯的失误,可怜的都督,妈妈疼你噢”都督的喵呜声像是回应着孟家妈妈,实际上它却是在对黑婕说话。
“喵。”你完了,你的好日子结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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