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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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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月夜,将军府。

    书房里,骠骑大将军高穹正倚着矮几,就着昏黄灯火专心读着乓书。突然,他一阵心神不宁,当下抽出身侧宝剑,厉声喝道:"出来!"

    轻轻的一阵笑声传来,碎了宁静夜色。

    "深夜展书牍,将军果非寻常莽夫。"阴影中,一片淡烟逐渐聚拢,凝结成一名白衣书生。

    斑穹心中一紧,暗忖:江湖俗谚"不是恶客不上门",这人的身法如此神出鬼没,想必是个难以应付的角色看来今晚可有得缠斗了。

    但在不清楚对方底细前,态度还是谨慎点较妥当。于是他以平日与人寒暄的平和语调,启口问道:"这般深夜里,少侠踏月色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将军,您太客气了。"皇甫少泱一抱拳,"时候都已这么晚了远前来打搅,晚辈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但实在是有难题要请您鼎力相助,于是只得壮起胆子上门拜见,还请您不要推辞。"

    斑穹一挑眉,看穿对方隐藏在这串客套话背后的强硬立场,也懒得再尔虞我诈下去。"不要推辞?在这深夜里登门拜访,不管你是什么来意,岂容得了本将军推拒?但是"

    他跨下矮床,擎剑直指对方心窝,"既不按规矩投帖求见,也不请人引介进门,怎么,本将军府是阁下住所,本将军是任尊驾呼来喝去的下人吗?"

    "将军请息怒。"皇甫少泱迎视那寒光闪耀的剑尖,沉声道:"在下明白这无礼的举动对您来说是相当严重的冒犯,但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出此下策。"

    "事关重大?"高穹冷嗤一声,"事关重大就可以擅闯府邸,那十万火急时是不是乾脆放火烧屋,逼本将军滚出家门应讯?"

    他大步上前,剑刀咻地一声抵在皇甫少泱颈项上,"既然你都承认自己的行为不符礼法,本将军现下砍了你的脑袋也不算是滥杀无辜。"手上稍一施力,剑刃陷进肉里,温热的血液涌出伤口,霎时染红了白衣。

    皇甫少泱彷佛不曾感受到半点异样,眼睛丝毫不眨,笑容依然温文,"在下的行为这般无礼,确实该杀,但将军可否暂且按捺住火气听在下说几句话,之后要杀要削,全都听凭将军主张。"

    打量对方文风不动、定要求得他洗耳恭听的态势半晌,高穹终于被挑起了兴趣,冷哼一声,回剑入鞘,"坐。"

    "谢将军。"皇甫少泱收整衣襟,端坐垫上,看那副眉宇平和、气韵悠然的模样,彷佛颈上仍淌着血的伤口是在别人身上一般。

    这人倒是镇定,绝非泛泛之辈。高穹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赞赏,语气仍是粗率,"现在,说说你的要事。"

    皇甫少泱掏出怀中事物,"不知将军可曾见过这块玉?"

    斑穹执起断玉,翻来覆去查看着,忽地神色一变,闪电般揪住皇甫少泱衣襟,破口大骂:"原来是你这毛贼将玉偷走,难怪无论我命人怎么明查暗访,就是打听不到它的下落。好一个浑小子啊!看你一身真功夫,不投身军旅报效国家已经够不长进了,居然还干起这偷鸡摸狗的勾当,还不长眼睛的到我跟前炫耀"

    一阵大力窜过,瞬间他手里仅剩一团虚空。

    原来是皇甫少泱不知怎么的挣脱了他的束缚,站在两步远处,神情严肃,"何时被偷的?"

    斑穹先是惊讶对方动作之迅速飘匆,继而气恼自己居然拦阻不住他的行动,一听这问话更是气愤不已,"何时?你何不问问自己?"

    "这很重要,还请将军直说。"

    御赐的古玉被人闷声不响的偷走已是削足高穹颜面,这下又被这不学好的人才挑起苦涩难咽的失误,于是他越发怒发冲冠,"想知道,就先赢了我手中宝剑。"说罢,他提剑攻去。

    一时间玉箫与宝剑的撞击声连绵不绝,书房里人影翻飞有若飞鸟竞舞,那动作之迅捷轻俏,彷佛是训练有素的武师在广场上套招操演一般。

    二十招弹指即过,玉箫与宝剑在一阵绵密交击后猛然相抵,凝住他俩身形。

    "好身法!这样高绝的本事,这样雍容的气度,没想到却是个鸡鸣狗盗之徒!"高穹又是赞赏,又是遗憾,又是痛骂,突地撮口起哨!

    尖锐的哨音撕裂寂静,原本沉睡着的将军府突然清醒过来,鼓声咚咚如雨点般落下,响彻所有院落长廊,均整的步伐随鼓声迅速逼近书房,转瞬就到了门外,在窗纸上映出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就等将军一声令下。

    "今晚本将军非要你来得去不得,非要你从此乖乖学好不可。"高穹怒瞪着他,眼底是藏得深沉的惜才之心。

    "将军爱才,高抬贵手,在下永远铭记在心。"皇甫少泱哈哈一笑,掩饰心底对他这份看重的感动,然后一拱手,"夜深不便久留,在下这就告辞,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多多包涵。"

    笑声未落,人已穿窗而出飘落在屋脊上头,几个起落后就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

    同一夜稍晚,京城某座宅邸深处的阁楼里。

    纱帐密密的披垂着,将深夜的寒气阻隔在外,却藏不住纱帐里断续传出的呛咳。一名衣衫华贵的男子斜坐床畔,他的眼神温柔,表情平静,丝毫不透露紧锁在心底的苦痛。

    "你该服葯了。"他轻声道,扶起女子,让她靠坐床头,而后手捧瓷碗,不惮其烦的将葯汁吹凉,小心翼翼的喂入她嘴里。

    女子乖顺的将那产生下了疗效的葯汁一口口咽进腹中,只因那早他的期盼,还有存在自己心中的那一丝丝对"奇迹发生"的渴望。

    可他俩都知道,时间时间即将走到尽头

    这时,轻悄的足音渐渐的靠近,在房门外停下,接着,一个恭谨无比的声音报告着:"启禀王爷,高穹还活着。"

    女子为这消息些微一惊,但男子舀取葯汁的动作依然流畅自然,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足音与来时同样轻悄的离开许久后,女子终于喝尽了葯汁,躺回枕上。

    望着正专注的为她塞好丝质被毯的他,女子轻声一笑,"您跟高老将军的过招还没结束啊?"

    "当然,一山怎能容二虎?只可惜那颗棋子不听话,叨扰将军一晚就拍腿走人,让我少了隔山观虎斗的乐趣。那块双螭龙纹璧原本就是我故意留下来,用以引诱应天门残党去跟高穹自相残杀的错误线索,就算计策末成也不要紧。倒是那应天门的残党,非得想个法子铲除才是"

    说到这里,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你想要我收手吗?"

    "妾身何德何能,怎敢剥夺王爷茶余饭后的消遣呢?"女子昏沉的闭上眼,在来得猛烈的睡意中挣扎回答:"为个弱女子而改变心意,这可不像您会做的事情啊"

    。

    翌日,悦来客栈。

    临窗的二楼雅座上摆着数碟腌菜、腐乳,半锅稀粥,草席上端坐着手捧粗制陶碗、优闲的享用早膳的皇甫少泱与尉迟楠。

    陶碗上水气蒸腾,遮蔽了皇甫少泱深思的眼眸。

    斑穹该是个直性子的人,从他说了许多,却都只是指责他偷了御赐古玉的情况来看,应可断定他并未涉及应天门血案不,就算凶手是高穹,他也很可能对率军灭了应天门一事毫不觉得愧疚,毕竟应天门不是什么善门福地,少了它,江湖说不定会变得较安宁

    嗤,你都知道应天门的灭亡一点也不冤枉,为什么还用"复仇"这无意义的举动浪费自己的生命?你的日子再活也没几天了。

    另一个自己察觉那思绪的矛盾处,冷冷的讥笑着他,而他除了坦然领受这必然的命运外,无力做任何的改变。

    杀人者,本来就该死在复仇者的剑下这话无论是对他,或对毁了应天门的凶手而言,都是成立的。

    一想到这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空虚围拢上来,紧缠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皇甫少泱,你再不醒醒,菜肴就要被我吃光了。"

    他猛然回过神,刚好与尉迟楠饶富兴味的目光撞个正着,不由得脸庞一热。才想要开口说句话打破这尴尬的一刻时,数骑奔马如迅雷般从大街上疾驰而过,激起滚滚烟尘。

    马背上的骑士以中气十足的嗓音宣告道:"皇上有旨,马上关了城门,捉拿谋掠骠骑大将军的钦命要犯"

    嗯,高老头的动作顶快的嘛,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工夫,居然就能烦劳皇帝老儿颁布圣旨逮他,这般郑重其事还真是令他受宠若惊。

    皇甫少泱神色如常,心中暗笑:可惜,就算你们走运摸着我的影,又何来本事留下我的人?

    "他们说的是你吧。"

    他一惊抬头,猝不及防的撞进尉迟楠若有所指的眼瞳中,一抹近似恐惧的感受钻进心房,喉头顿时乾涩无比。

    他强自镇定,不回避那彷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为什么这么说?"

    她轻声一笑,打哑谜般的回答:"我的耳力不错,比起一般人更能听见远方的声音,尤其是在夜里。"

    听?是那一晚吗?她究竟听到了多少?

    心脏卜通卜通狂跳,他强逼出笑容,状似好奇的追问:"像是?"

    尉迟楠丝毫不知他的平静只是表面,老实回答:"像是有人在屋顶上讲话啦"

    果然!皇甫少泱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僵硬的等着对方宣判罪名。

    她却冲着他灿烂一笑,"原来你真的不是文弱书生,之前我是太小看你了。不过,江湖中人都是这样的吗?讲话又急又快,好像怕人听清楚自己说些什么。"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发现自己话里有语病,赶忙澄清,"我可不是存心要偷听你们说了些什么,就算要听,那又快又急的音调听来也只像是一团模糊的声响。"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皇甫少泱暗自松口气,终于有心力转弯抹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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