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办公室。只见整个会客室坐满艳女,每个人拿一个号码,她们都焦急不安,嘴里喃喃有词。
小霖奇问:“这是干什么?”
“面试。”
“这么多人争一个角色?”
“有时五千人才挑一个。”
“哗,这是极之残忍的竞争。”
“僧多粥少,”子山感慨,“每一行业都弱肉强食,尖子生存,每年中学毕业生中只得三分之一有机会升大学。”
“不获录取的人怎样?”
“回家,气恼,哭泣,再尝试。”
小霖说:“我知道,像妈妈以前那样,白天做女侍维持家计。直至机会来临。”
“艺人生活真不容易。”
子山一路看过去,他只敢偷偷窥看,不敢明目张胆,一见到鱼网袜露脐装,便暗中摇头说不。
一个也不及格。
他们进办公室看到家华捧着头倦得发昏。
可是这个好母亲一听八个a立刻精神一振,大叫说:“我们会船屋度假庆祝。”
“还未挑到角色?”
“我下班了,交给下属继续泄气。”
家华现在也有助理了。
他们一行三人自侧门离开办公室往停车场。
这时一向不下雨的洛城忽然下雨,他们正要上车,忽然家华说:“看。”
子山随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边檐篷下一个女子正在吸烟看雨。
她穿薄薄白色衬衫,三个骨牛仔裤,一双平跟鞋,美好身段难以遮掩,头发有点脏,故此束成马尾,脂粉不施,可是浓眉大眼,尤其是小小肿嘴吐出香烟时如一颗樱桃。
家华说:“我找到了,你们先上车,我立刻叫导演来。”
是她,子山心中暗叫,怎会是她。
女子听见人声,转过头来,虽然没有化妆,双眼闪烁,子山看真她一点不错正是赫珍珠,这些人物,又在朱子山的世界出现。
子山与小霖上车,他把车驶近一些,保护家华。
只见家华如获至宝,轻轻一步,走近,像猎人看到猎物,生怕那小动物惊走。
子山手心全是汗。
小霖轻声问:“发生什么事?”
“嘘。”
只听见家华咳嗽一声,“这位小姐可是来试镜?”
“我?”女郎睁大双眼,“你与我说话?我不是演员,我再吸烟。”
家华说:“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兴趣,我们正在找你这样的人。”
女郎微笑,“是吗,我没有兴趣。”
这时,一辆巨型黑色吉甫车飞驰而至,水花四溅,车还未全停,已经有人推开车门跳下,奔到家华面前,他是副导演史密夫,他大声问:“人在哪里”,接着一眼看到女郎,呆住,“你——”他再也不会放过她。
家华走近子山的车,“你与小霖先回去吧,我们还有事。”
子山问:“她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珊瑚。”
随便叫什么,朱子山认得她是赫珍珠。
发生什么事,她怎会憔悴地流落到洛城工业区?
子山把车子掉头回家。
小霖看得嘴清楚,她是观众,耳聪目明,双眼雪亮,她问子山:“朱叔,那艳女是谁,你从前的女友?”
子山不由得好笑,“到底十五岁了,仿佛懂得很多。”
“你一见她,面色变为灰白,还想否认?你根本没忘记她。”
“你没猜中。”
“这女子较试戏轮候室里所有人漂亮。”
子山点头,“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正是人比人,比死人。”连一个孩子都知好歹。
车子到家,子山负责做晚餐,他把意大利面煮熟,开一罐肉酱,小霖在一旁帮手,一边说:“把真相告诉我。”
子山答:“真相是,我不认识该名女子。”
小霖颓然,“成年人永远说谎。”
就在这时,家华回来了,她轻松地哼歌,双肩上多日背着的重担像是蓦然卸下,她又可以重头做人。
子山扬声问:“可是有好消息?”
家华一看小霖竖起耳朵像只猫,立刻问:“你不用做功课?罗马帝国为何东迁,如何灭亡,还不快写出来?”
小霖只得捧着食物回房间去。
家华答:“如获至宝,大家正在开香槟庆祝。”
“她答应签约?”
“你也看得出她环境欠佳,无论从前多么风光,今日大不如前,原来她在对街桌球室任职,到停车场吸支烟解倦,刚巧被我看到,我与她都够运。”
“可有试对白?”
“找规矩总得试一试,可要一起来参观?”
朱子山忙不迭答应。
晚上,他们到摄影棚,一进去家华便赞叹:“这叫做艳光,在本行久了,一眼便知道谁会红,谁永远不会。”
子山忍不住问:“我呢?”
“你?”家华忽然伸手摸他额角,这是她从来没有的亲昵动作,“你做幕后算了。”
只见水银灯下的赫珍珠转过头来,此刻她已化好妆梳过头穿上戏服,恢复旧时七分容貌,真是晶光四射,连摄影师都说:“好美!”
赫珍珠只是牵牵嘴角,没有答腔,她取出香烟,助理立刻上前:“对不起,此处禁烟”,她更加无奈。
副导演走近,“她唯一要求是叫我们找一个地方给她住。”
子山诧异,怎会如此窘逼?
家华警惕,“可是有毒瘾?当心保险公司拒保。”
“不会,她只是赌输。”
家华与副导演专心研究合约。
那边赫珍珠已经披上外套,预备离去。
子山知道他需把握机会,他走近她,叫她:“珍珠。”
她缓缓转过身子,她不认得他,冷冷问:“我们见过面?”
子山知道他也与扮演林智科时完全不一样,那时他一早有专人来帮他修脸梳头剪指甲,现在,他是平民。
“好吗,珍珠,你已与林智学分手?他没有照顾你?”
听到这个名字,她一震,“你是谁?”
子山看她,她仍没有把他认出来。
半晌,她抓起手袋,“我要走了。”
子山追出去,“发生什么事?”
走到门口,珍珠点烟,深深吸一口,“他同我说,会永远地爱着我,他到卡地亚订制一枚指环,是两只小小的手握在一起,有个机关,掀下去,双手弹开,原来手心里是一颗红心,”
珍珠忽然嘿嘿苦笑,“他说,我们要互相珍惜对方的心,可是,不久,失意的事来到,他迁怒于我,把我赶走。”
子山不知说什么安慰她才好。
珍珠又问:“你是谁,怎会叫我珍珠,又知道我的事?”
这时家华缓缓走近,“珊瑚,记得,导演不允许迟到。”
珊瑚也好,珍珠也好,她丢下香烟匆匆离去。
家华好不诧异,“你俩是旧相识?”
“不是你想像中那种关系。”
“你这个老实人在何处结识艳女?”
“当然因为我并不老实。”
家华忽然笑了,“她再艳丽,也不是你心中女神。”
子山不服,“你怎么知道?”
“她肤色较深,与你的女神不一样。”
子山苦笑。
家华问:“你此刻在想什么?”
“我在想,此刻赶回家,也许还能帮上小霖研究斯坦丁大君为何突然转信基督。”
家华有点感动,现在,他以她为重。
那篇功课,一直做到深夜。
家华嘀咕:“老师给你们整个星期,为何到最后一刻才做功课?”
子山回答:“因为全世界的初中生都是这样蹉跎。”
家华忽然吟:“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转头,发觉女儿已呼呼入睡。
子山轻轻问:“你呢,你又有什么故事?”
“我的故事乏善足陈。”
“你是否遭到欺骗遗弃?”
家华答:“我已活过来,我不再计较往事:谁对不起谁,谁是谁非,谁得谁失,我明早还有许多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