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片

    　　冷落已久的百里矿区电影院，今晚竟全场饱满。原来是上映一部获得国际大奖的超级火爆巨片。

    许久没有神气的风扬，特意穿上了一套亮装，笔直地站在验票口，威严地验着持票者的票。每个持票者，在他的允许之下进入影院，没票者只好望门兴叹！尽管有他的熟人，见他板着一幅不相识的面孔，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冷下脸来。风扬不是没有看见熟人，只是装作没看到，他也很想做个顺水人情，如今都什么年代了，都是公家的事，谁不乐意送个人情呢！可是矿区的领导几乎都来看电影了，他们早都坐在最好的位置上等待。如果让没票人进去，他们一定在影院里窄小的过道上站着，那一定会被某位领导发现，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风扬验着票，感觉这场景已经陌生的都快忘却了。上千人排队进入影院看电影，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二十岁到矿工会上班，就当了影院的验票员。那时候，电影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到电视的冲击，影院还是人们娱乐的第一场所，受欢迎的电影总是人满为患，不受欢迎的电影也没有空场的。他每天都可以威风地站在验票口，他很喜欢这项工作，所有看电影的人都得经过他的允许，这种感觉就是非同一般。然而好景不长，只三四年的工夫，人们就对电影失去了热爱，把精力都投放在电视、录相、影碟上，影院被衣食父母——大众们渐渐地冷落，直到最后冷酷的抛弃。

    影院失去了观众，只有静静地感叹曾经辉煌的岁月。它不明白，自己的历史地位怎会在顷刻间一落千丈。它不服，它抗议，还好，大众中的精英们让它有了可以骄傲的地方，影院成了专门开会的场所。

    哪一年不放电影的，风扬都记不住了。今日重现这种情景，真是百感交集！

    几个八九岁的男孩，小老虎般地挤向门口，一个睫毛长长的男孩，像喊至亲之人那样发自内心的高兴。“叔叔，我们是来看电影的！”

    风扬笑了，为这孩子的礼貌“好啊，小朋友，票呢？”

    “我们没有！”

    “没有可不能看！”

    “可是，叔叔，你说过我看电影不要票的！”

    “一米以下的儿童是不用票的，瞧瞧你们那个没有一米多呀！”

    “可是”男孩瞧瞧伙伴　，伙伴们正期待地看着他，他似乎又增强了信心“可你真的说过呀！”

    风扬忍不住又笑了，为这孩子的煞有介事。学着孩子的口气，并摊开双手“可我没记得呀！”

    那几个小孩都瞧着男孩，男孩好像受不了同伴的目光，低垂着头，又黑又长的睫毛房盖一样遮住了心灵窗口，这时广播催促观众抓紧时间入场。风扬不再理孩子们了，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小孩子捣什么乱！”他推开他们，又继续验票了。

    “可你真的说过呀！”男孩仍然不甘心。

    很快，观众都已入场，他刚想关门，去一睹巨片的风采，却看见那个男孩坐在台阶上哭。十八级的台阶上只有男孩自己，哭的很伤心，他觉得好笑，关上门，在迈进放映厅的瞬间，豁然想起男孩在什么地方看到过。紧接着，那远去的记忆风沙一般卷到眼前，一个月前，矿区要在电影院庆祝国庆，矿长要求在影院四周插满彩旗，影院人手不够，风扬就找了个在影院旁边玩耍的孩子帮忙。对！就是这个睫毛长长的男孩，他向男孩许诺以后不用票就可以看电影。他当时是随口说着玩着，没想到男孩倒当了真，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认真的人，尽管他是个孩子！

    风扬想了想，就来到台阶上，在孩子的身边蹲下，哄着他“好了，别哭了，你不就是想看电影吗？现在我领你进去！”

    男孩抽咽着，看了看满脸是笑的他，摇头。

    “你不是很想看吗？”

    “他们都走了，我自己看没意思！”

    “管他们干吗，你能看到就行了！”

    “是我让他们来的。我说我准能让他们看成电影，叔叔，他们说我吹牛！他们说以后再也不和吹牛的人在一起玩了！”

    “不会的，他们会原谅你的，他们会和你一起玩的，他们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话一出口，风扬就知道是在为自己开脱。

    男孩满脸泪痕地看着他，他在男孩忧怨的目光下低下头，他不知道怎样继续和男孩解释，男孩已经站起来，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风扬依旧蹲在那里，尽管广播不断地传出巨片诱人的音响，他却没了看片的兴致，眼前总是映现着男孩扛着彩旗，累得汗流浃背的身影

    2006-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