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bsp;他原已为时间一久，看守的规模会慢慢放松，没想到他们仍防得滴水不漏，敦他好泄气。

    “张先生，这就是钓客在海边捡到的，令嫒的身分证，请您过目。”

    “王牌徵信社”社长从资料袋中取出一张证件，恭敬的递给大客户。

    张维强泛红的眼眶再度淌出泪水，伸出满布皱纹的手接过那张身分证，认出女儿的样貌，当场嚎啕痛哭。

    “孩子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这么傻”

    突来的一阵疼痛令他痛苦不堪，紧按胸口急促的呼吸。

    “张先生！您不舒服吗？我帮您打电话叫救护车！”社长见情况不对，赶紧拿起话筒拨打一一九。

    住院治疗后，张维强的气息平顺许多，但身体仍有些虚弱。

    已与爱女天人永隔的可能虽令他痛苦，但只凭一张出现在海滩的身分证就断定她死亡，他实在无法接受，且思及公开寻人或许反而会让她身陷险境，只好暂时放下私怨，亲自通知负责看守孟旭刚的人员，要他们尽速将他送至医院。

    乍闻此事，孟旭刚当下有些惊讶，随即意识到必定是张维强有求于他，便懒洋洋的跷起二郎腿，挑眉冷哼“怎么，那个死老头终于良心发现，想到要还我自由了？”

    守卫朝敞开的大门摊了摊手，客气的说“请。”

    孟旭刚瞥他一眼，面露阴惊的嗤道：“莫名其妙被人弄断手脚，再软禁好几个月，换作是你，有可能忘得了吗？”

    经过数个月的休养，他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不爽张维强恶劣的行径。

    “张先生说，此事关系小姐的安危，请即刻动身。”

    孟旭刚暗忖片刻，决定先前往医院了解状况再说。一拿回自己的手机，他便立刻打给张维强，十分担心张环环的安危。

    约莫一个钟头后，终于抵达医院，孟旭刚迅速来到张维强的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张维强没了昔日呼风唤雨的气势，此刻看来只是个平凡的虚弱老人。

    张维强闻声睁开眼，一看见孟旭刚便想起生死未卜的爱女，两行老泪扑簌流下。

    这一幕让从未见过张维强流露出脆弱面的孟旭刚心中震撼不已，念及张环环目前生死不明，他暂抛旧怨，与徵信社合作，积极追查心爱女友的下落。

    旺来镇

    杂货店老板娘陈林月妹搁下竹篮，对着凤梨田中的身影挥手叫喊道：

    “阿金，阿肥，先别忙了，快过来吃饭！”

    顶着大太阳，张环环跟阿肥一起在凤梨田里工作，不畏高温，挥汗将圆形塑胶片一一套在生长中的凤梨头上，以免晒伤了影响卖相。

    “好，马上来！”阿肥直起身子，转身寻到“妻子”的身影，便走了过去，带着她走向母亲，脱下手套，洗手后在凉亭里坐下。

    “我今天去市场买了一只老母鸡回来炖汤，阿金，你要多喝点，知道吗？”陈林月妹从竹篮里拿出碗筷，舀了一碗鸡汤递向媳妇，闲话家常。

    “好。”张环环将汤碗搁在石桌上，解开包覆斗笠和头部的花布，往酡红的脸蛋猛漏风。

    陈林月妹也舀了一碗汤给儿子，然后笑问道：“阿金，给凤梨‘戴帽子’好玩吗？”

    “嗯！”要是没有亲自下田，她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外表粗犷的凤梨其实是很娇贵的呢。

    张环环很快的喝完鸡汤，捧着空碗以极不标准的台语要鸡肉吃。

    “阿母，我要吃鸡肉。”

    过去她喝惯了以高级食材精炖的浓郁汤品，从没想过单纯的鸡汤竟如此鲜甜，令她回味无穷，连熬汤用的肉都不想放过。

    “你要吃肉啊？老母鸡的肉不好吃耶！”

    “那也是肉嘛，给我吃，不要浪费了。”张环环仍伸长了手。

    见她坚持，陈林月妹只好折下一只鸡腿给她。

    “多谢阿母！”张环环甜笑道谢，笑咪咪的吃了起来。

    吃完午饭，三人闲聊了一会儿，陈林月妹才拎着竹篮准备回家。

    临走前，她将儿子拉到一旁，低声询问“阿肥啊，阿母上次讲的事，你是有在‘打拚’否？”

    阿肥一脸困惑“是要打拚啥？”

    陈林月妹拧了儿子一把，生气的说：“你就是这么憨慢，才会留不住老婆啦！”

    终于弄懂母亲的意思，阿肥无奈的回道：“阿母啊，人家阿金只是暂时留下来，等恢复记忆就会离开这里，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啦！”

    “你这个死囡仔脯，阿母是为你好才会安捏讲，眼前有这么好的对象还不知道把握，你是想害阿母一辈子没孙可抱吗？”

    “阿母，安捏不好啦。”阿肥不是不喜欢她，而是心知她只是暂时逃避现实，总有一天一定会离开，所以宁愿隐藏感情，只要能默默守着她就满足了。

    “厚！猴死囡仔，我会被你气死！”陈林月妹忍不住骂道。

    “好啦，我会考虑啦，你赶快回家去。”

    “不能骗阿母喔！”

    “好——”送走母亲，阿肥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望着不远处勤奋工作的“妻子”久久无法收回爱慕的凝视。

    “阿金，我们回家吧。”

    夕阳西沉，忙于农事的人们纷纷收拾工具准备返家。

    给最后一颗凤梨戴完帽子，张袅袅直起酸疼的腰，挥汗检视一天的成果，心中尽是充实与满足，让她对辛勤栽种的农民更加敬佩了。

    “好！”她朗声回道，背起盛装塑胶片的空布袋，解开花布，走向等待着她的阿肥。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在乡间小路上，远远瞧见一辆黑色房车驶来，他们很自然的退向路旁，没想到那辆车却忽然停住，一名男子开门下车，朝他们走来。

    乍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张环环呼吸一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旭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找她的吗？为什么？

    满腹疑问并没有阻绝张环环的应变能力，一认出是他，她立刻绑起花布，压低斗笠，假装若无其事的准备离去。

    “请问一下，我听说这附近有人收留了一位失去记忆的外地女人，请问她现在住在哪里？”

    多亏汪凯娴平时认真的看电视，才让他免于翻烂台湾每一寸土地，直接找上新闻台，确认那抹曾在电视新闻中一闪而逝的倩影。

    很明显的，这个男人是来找她的。阿肥看看她，再将那名相貌堂堂的陌生男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自认样样不如人，便黯然退往一旁。

    但她却勾住他的手臂，置若罔闻的往家的方向走。

    “呃，他”她的主动虽让阿肥不解，心中也不免有些又惊又喜两人的怪异反应让孟旭刚起了疑心，箭步冲到他们面前，自信的盯住花布下那双漂亮的凤眼，而它们也不甘示弱的抬起，并勇敢回瞪着他。

    “你想对我媳妇怎样？”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发出怒吼的老妇人。

    “媳妇？你结婚了？”孟旭刚凝视着她，低声求证，整颗心揪成一团。

    张环环迅速扯开花布，取下斗笠，甜笑着承认“没错，这是我老公。”

    “少年耶，伊是阮媳妇，你认错人了！”陈林月妹仰起脸，得意的对眼前的陌生人呛声完，拉着儿子媳妇迳自离开。“阿金，阿肥，咱们回家去。”

    “阿金？”孟旭刚愣了一下。

    从刚才女友瞪他的那一眼，足以证明她是认得他的。

    他能体谅她是因为中了张维强的计而故意假装失忆躲他，但此刻情况紧急，他没时间慢慢解释，化解误会，只好顺势而为。

    “看了你写给你爹地的信，害我乱感动一把的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我就赏你一个免费情报。”孟旭刚双臂环胸，若无其事的说：“你爹地住院了。”

    住院？爹地生病了？张环环愣住，心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在也好，万一他突然”孟旭刚指指左胸口，诡笑着暗示“蒙主宠召的话，我才能如愿独得‘大奖’。”

    张环环气炸了，恨不得此刻咬住的不是自己的唇，而是他的咽喉。

    “想见他最后一面要趁早，否则我可没办法保证他能活过下一个日出，再见罗！”说完，孟旭刚便驾车扬长离去，留下各怀心事的三人。

    要忘记一个人本来就不容易，尤其当义无反顾的爱了那个人二十年之后，才恍然明白自己爱上的，不过是出于想像的虚幻梦境

    张环环这辈子从不曾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为了爱无条件的牺牲奉献，最后还赔上父亲的安危。

    不！她绝不会让他得逞！不只是为了讨回公道，更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思及此，她立刻翻身下床，走到陈林月妹的房间，婉言向善良的老妇人坦白一切，也表明无意伤害对方的歉意。

    但一同生活了几个月，陈林月妹早已将她视为媳妇，一夕之间全变了样，教她如何能承受？

    任凭张环环说得口干舌燥，陈林月妹都不愿让她就此离去，激动的哭声惊动了阿肥，他忙不迭的过来帮忙哄劝，好不容易终于让母亲接受现实，收张环环为义女，张环环更保证一定会帮阿肥觅得良缘，她才破涕为笑，隔天吃完早餐，便依依不舍的让儿子送张环环去车站。

    当张环环回到家，吴娇梅焦急的拉着她打量了一会儿，见她脸色红润，整个人也比以前丰润了些，才放下心来。

    搁下行李后，张环环立刻赶往医院，见父亲熟睡，从医生那儿得知父亲的身子并无大碍，她随即驱车直奔公司。

    原以为孟旭刚会趁她父亲不在时毫无顾忌的进驻总裁室，她却扑了个空，找来高级主管问话后才知，他在总裁住院期间只是暂代职务，以维持现状为原则，需要作任何决策也一定会请示总裁本人，这不禁让她感到有些纳闷。

    他不是想要夺走盛鑫吗？怎么可能这么乖，凡事请示爹地？

    啊！一定是他自觉经验不足，想趁着爹地还在时多学点东西，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满腹怒气的张环环便转往助理办公室，门也不敲一下就直接闯了进去。

    办公室里的男女虽然并没有衣衫不整、举止暧昧或是面露惊慌，张环环还是忍不住打翻醋坛，狠狠瞪了孟旭刚一眼，然后转身就走，而最令她生气的是，那家伙不但没有追上来留她，就连开口唤她一声都没有！

    可恶！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他？他已经不是她的男人，当然有权跟别的女人交往

    张环环边开车边掉泪，自尊想放弃他，心却不愿就此罢休。

    只要他是真心爱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他，但他不想要的却只有我！

    她用力抹去眼泪，猛打方向盘，火速飘向两人的爱巢。

    哼！至少“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是不可玷污的圣地，要是被她找到别的女人曾经去过那里的证据，他就死定了！

    简短而明确的拒绝程筱青的追求后，孟旭刚立刻开车猛追，一回到家就看见张环环趴在床上，聚精会神的盯着每一寸床单，只差没戴上美国影集“csi犯罪现场”中使用的有色护目镜和高科技光源仪器，地毯式搜寻可疑的蛛丝马迹。

    难道她真以为他会带女人回家乱来吗？切！她真是太不解他了！

    张环环夸张的举动令孟旭刚哭笑不得，但他很清楚这都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她。

    听见开门声，张环环头也没拾，只是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说呢？”孟旭刚脱下西装外套，扯下领带，边走边解开扣子，当着她的面脱下衣裤，好整以暇的换上t恤和短裤。

    当张环环瞥见他手臂及腿上的疤痕时，不禁愣住。

    见她面露疑惑，他落坐床畔，促狭地道：“怎么，别跟我说你没看过男人脱衣服啊。”

    她迅速挪向他，担心的看着疤痕问：“这是怎么来的？”

    “如果我说是你爹地找人弄的，你会相信谁？”孟旭刚勾起唇，半认真半说笑的回了句。

    张环环咬唇沉吟。

    他撇唇苦笑，转头问她“连续忙了好几天，可以让我躺下来休息吗？”

    “呃，嗯。”她只好退到一旁，跪坐着看他闭上双眼躺下，不自觉的凝视那许久不见的俊美脸庞。

    说真的，刚才他那么问时，她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自己相信他了。

    不可以呀！她怎能重蹈覆辙，只听信单方面的说词？

    “你昨晚应该也没睡好，一起来补眠吧。”看她眼中有着血丝，他体贴的提议。

    犹豫了一秒，张环环便和衣躺下，柔软的床铺让她舒服得放松下来，不一会儿便沉沉入睡。

    当她醒来时已是傍晚，而身旁早已人去床空。揉揉眼，发现床头的闹钟下压着一张纸条，她好奇的拿起来端详，是孟旭刚要她回家吃晚饭的简单留言，这才想起今天吃完早餐后就没有再吃过任何东西，于是她伸伸懒腰，暂抛疑惑，动身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