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没那么美

    最近的睡前书是水浒传和唐语林。风格迥异，动静相宜。

    都看过，都记不住，常看常新。

    唐语林载李绅故事云：忽有老僧谒，愿以因果喻之。丞相问：“阿师从何处来？”答曰：“贫道从来处来。”遂决二十，曰：“任从去处去。”

    李绅就是那个写“锄禾日当午”的李绅。这个“锄禾日当午”也就是现在被那些半拉子书法家给写滥了的“锄禾日当午”

    ——我的意思是，一切都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美。其一，李绅富贵后，一天要宰掉三百只鸡，仅仅为了吃一盘鸡舌，他的悯农，是一时的心下不忍，是用了俯瞰众生的姿态恩赐的一点慈悲；其二是，现在大江南北，只要是挂字的地方，除了“日照香炉生紫烟”就是“锄禾日当午”浩瀚的诗海，弱水三千，大书法家们非要取这两瓢饮之，要知道这可是连幼儿园小班同学都具备的基本功底。

    这个故事颇令人解颐，用流行点的语言来说，就是一个牛掰的和尚遇到了更牛掰的李绅。大家都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传说就是，牛人们会动不动就用“从来处来，去去处去”来彰显自己道行的高深。可惜这个老和尚在念这段哼哼经时，被看穿和看破，吃了二十棍子。从这个故事，完全可以考证出李逵是李绅的嫡传后人，脾气是一脉相传，如果被他遇上，那可不是棍子的问题，直接一斧头：尼玛，来来去去个鸟！

    写个锄禾日当午，办个小讲座，其实和那和尚差不多，自鸣得意，诓骗世人。唯一可惜的是，这世界上，李绅甚至是李逵太少。因为我们都愿意不懂装懂。

    唐语林又载谪仙怨的由来。说的是玄宗赐死杨玉环后，登在高山之巅，遥望秦川黯然泪下，随后想起被他贬谪的张九龄来，张九龄当年力主诛杀安禄山，曾被玄宗劝止。于是“取长笛吹自制曲，曲成复流涕，诏乐工录其谱。”到达成都后，乐工“进谱而请名，上已不记，顾左右曰：‘何也？’左右以骆谷望长安索长笛吹出对之。良久，曰：‘吾省矣。吾因思九龄，可号为谪仙怨’。”

    后来有刘长卿感伤际遇，依谱填词为：“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

    唐语林说刘长卿没有搞明白谪仙怨的来历，误用了一些典故。比如长沙谪去，讲的是贾谊一段故事，完全就有点关公战秦琼了。于是，又补了窦宏馀的一段词：“胡尘犯阙冲关，金辂提携玉颜。云雨此时消散，君王何日归还？伤心朝恨暮恨，回首千山万山。独望天边初月，蛾眉独自弯弯。”这段词，典故是用对了，但是意味上，却完全丧失了。

    “鸟向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一切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美。历史毕竟是一件粗粝的东西，在时光的细细打磨里，在流水一样的人生不断的加工中，它细腻起来，才渐渐没有了旧模样。只是，追究起来，还是会看到它的原型。

    只是忘不了那高山之巅的一个皇帝的背影。他取出一只长笛，时空随着乐声哀婉流转。

    这种情景，只能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