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15章

    11 泪眼朦胧 不识伊人（二）

    听了兰儿的话，夏七夕扫了一眼包裹得严严实实趴在石桌边的豆蔻，淡淡扔下一句“没有”就把门关上了。

    “呃”吃了闭门羹，兰儿气呼呼的一跺脚，暗骂一句“长得那么好，心眼却那么丑！”

    话还没落，门又打开了，夏七夕漠然指了一下灶棚：“要热水自己烧。”

    兰儿一愣，夏七夕又看着周管家：“我带你去林家。”

    直到两个男人离开，兰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男人，真的好奇怪！

    唉，不管了，赶紧把豆蔻扶屋里躺着，给烧点热水弄点吃的吧！

    豆蔻被兰儿叫醒后搀扶进门，屋内布置处处干净简洁，家具简单但是看上去很舒适，别致的窗帘和木桌上的花瓶，让房间内显得很温馨宜居。

    来到床边，豆蔻才发现床榻上的被褥都是最好的丝绸锦绣，不由得微微一怔：这个小屋的主人，跟她的居住习惯几乎完全一样呢！

    而她又怎么知道，从她走后，夏七夕就刻意让他们的房间保持她在时的原样。

    兰儿也没想到那个坏脾气的男人房间居然布置的这么舒适干净，惊奇的铺了床扶豆蔻躺下，她自己去烧水了。

    豆蔻依在这莫名熟悉的枕上，闻着淡淡的类似干花的甘香慢慢睡去。

    睡梦中，那颗一直惶然飘着的心，像是找到了归栖地，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宁天黑许久后，夏七夕带着周管家还有热心的心爱婶一起回来了，进屋看见豆蔻居然睡在他的床上，当下就沈了脸，扯了兰儿质问：“谁让你自作主张让她睡在我床上！？”

    兰儿被他扯得差点打翻手中捧着的热水，她气得瞪圆了眼睛：“睡你的床怎么了？我姐姐冰清玉洁的身子还污了你的床不成？”

    心爱婶忙上前去拉着兰儿：“姑娘，别跟一个大男人生气，婶知道你姐姐病了，婶做主，今晚你和你姐姐就住在这。”

    又反过来拉着夏七夕劝阻：“子夜啊，你这是干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气呢？两个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我们能帮就帮了，你就别难为人家了！”

    “但是”他皱了眉，很想告诉所有人，全世界最冰清玉洁的女人就是他的豆蔻，只有豆蔻才能睡在这张床上！

    兰儿见夏七夕依旧不同意，她忍不住又大声道：“我姐姐不嫌弃你这臭男人的污浊，你还反过来叫板！？”

    心爱婶忙又反过来安抚兰儿：“姑娘你别急啊，他和他家娘子感情好，所以不喜欢其他人用他们两人的东西──”

    两人的争执声中，豆蔻已经幽幽转醒，听得懂这屋子的主人和兰儿是因为她在争执，她挣扎着坐起身来。

    “他的妻子？在哪呢？哪个傻女人会嫁给他这种讨人厌的男人？真可笑”兰儿气恨的冷哼，转首看见豆蔻坐起身来，忙过去照应。

    夏七夕因为兰儿的话愤怒的握紧拳头，心爱婶对一旁一直沈默的周管家使了个眼色，周管家忙和心爱婶把他给拉了出去。

    “兰儿，我们走吧。”豆蔻虽还没看见屋主，但是从他语气中就能听出厌恶，她也不想让大家因为自己为难。

    兰儿正气不过夏七夕，听豆蔻这么说，便点点头气呼呼的拿来衣物把豆蔻包裹严实。

    刚扶着豆蔻下床来，心爱婶就进了房来，满脸歉意的阻止她们离去。

    豆蔻正要温声安抚心爱婶，抬头却看见夏七夕冷沈着脸走进来。

    哦这个男人不就是夕阳山岭上那个男人吗？

    豆蔻紧紧盯着他的脸，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夏七夕是想进来直接赶她们走的，但是冷不防和豆蔻的目光交集，他心底猛地一震，竟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这个包裹的只露出眼睛的姑娘，她黑色的眼睛，她看他的目光，都和豆蔻好像而她，默默的看着他，那双黑眸，竟渐渐汇聚了泪光，然后流下泪来！

    看到她的眼泪，就仿佛看到豆蔻在哭泣

    他心痛难忍的别开脸，强忍过喉间涌起的莫名哽咽，淡声说：“夜晚寒凉，衣柜里还有两个被子。”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大步出门走进黑夜里。

    心爱婶愣了一会儿，忙打圆场道：“两位姑娘，你们就早点歇着吧，药在我家熬着呢，等熬好后让你们大哥给送来！你大哥今晚住我家！”

    “我们大哥？”兰儿飞快的反应过来，心爱婶说的她们大哥是周管家，忙应声道“好啊好啊！那就多谢婶婶和‘大哥’了！”

    周管家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跟着心爱婶离开了。

    兰儿这才打了胜仗一样，开心不已的准备扶豆蔻躺下，豆蔻背过脸偷偷抹去满脸的泪，才把围着脸的围巾去了。

    躺在枕上，她开始一直想着他，莫名的，只一眼，就再也抹不去，忘不了直觉，他很爱他的妻子，做他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吧。

    而最爱她豆蔻的那个人，在哪呢

    第二天，林家准备了宴席请全村人去赴宴，庆祝林微风考中文状元，被封为乌石城刺史。

    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去了林家，林父听说豆蔻他们还没走，便邀请他们一起去参加宴席！

    豆蔻因病推辞了没去，兰儿喂她吃了药便开开心心赴宴去了。

    豆蔻躺在床上竟也睡不着，披衣起来坐在床上打量这个温馨的小屋，然后她下床来，走到窗边的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默默坐了一会儿，她不由自主的就拉开了妆台的小屉，很自然的拿出里面的一把木梳，开始对镜梳发──恍惚间，好像自己坐在这里梳妆时，有一个男人侧躺在床上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她下意识停下梳发动作往空无一人的床榻上看了一眼。

    这种感觉

    小心的放下梳子，远远的听到林家热闹的宴席传来的喧闹，她想了想，拿来围巾围好自己，出门循声往林家而去。

    12 泪眼朦胧，不识伊人（三）

    不幸福的人，最经不起幸福的喧闹

    林家大院内，宴席四周排放，中间留了空地铺上红毯，供林家特意从高阳城请来的小戏班表演，村民们看着表演吃着宴席，个个都开心之极，欢笑声喧闹声传遍整个山村。

    夏七夕刻意坐在林家院子角落的席位，他不是那种会扫兴致的人，因此，在这种场合他想尽量表现轻松些，但是，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他不由自主的想，村里难得这样热闹，如果豆蔻也在，她一定很开心他的豆蔻，本来是可以拥有一切幸福的，但是，她经历了所有的苦难和孤寂后，沈寂的消失在那万丈深渊里，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却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剧烈的愧疚和苦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在大家正热闹时悄无声息的站起身走出了林家大门。

    刚一出门，一直隐忍的悲怆就涌上喉间，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豆蔻纤细的身影，她就站在林家墙外的青石板路上默默的看着他。

    明明知道一定又是幻觉，他还是含着泪大步走向她。

    视线在泪水中摇晃，豆蔻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像是随时要消失，他慌忙张开怀抱用力的抱紧她！

    奇迹般的，这一次，她居然被他抱在了怀中！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怀中过于真实的豆蔻让他激动的埋首到她发间低喃，用尽全力的把她锁在怀中生怕她再次消失，模糊了视线的泪光变成滚烫的泪珠喜悦的滑落，滴在她颈间。

    豆蔻呆呆的任他抱着，一动也不敢动，她循着这喧闹想来看看这个莫名熟悉的桃源村，想看看这里淳朴的人们，只是没想到刚走到林家墙外，居然见到这个坏脾气的男人从院中走出来。

    他的神色冷峻异常，像是在隐忍着剧烈的情绪，但是那双寒星一样的黑眸在看到她的时候，慢慢变得似有喜悦又沈痛异常，她甚至看到他眸子渐渐汇聚的泪光！

    面对他奇怪的反应，她正不知所措时，他竟大步过来把她抱紧了！

    听着他不知所云的呢喃，他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颈间，她终于明白，他把她错认成其他女人了。

    那个女人，一定是他的至爱，而且，他失去她了这一刻，她才感知到他剧烈的悲痛，不由自主的，她无法推开他，告诉他他认错人的事实。

    “等到明年豆蔻花开满山谷，我会去陪你，我们永远在一起”他流着泪，告知她沈重而幸福的诺言“我知道，你一定就在那花海中等我──”

    “喂，你这混蛋胚子！”突然，兰儿恼怒的尖叫自他背后扬起，接着，她跑过来迅速把豆蔻自他怀中拉开！

    “哼，我就说，大家都在参加宴席你中途离席一定是在打我姐姐的坏主意吧！你这混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我跟出来了给逮个正着 ”

    兰儿气愤的骂个不停，夏七夕沈默的看着被兰儿护到身后的豆蔻，看着她惊慌失措的垂下眼眸，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错把这姑娘当成了豆蔻。

    他气怒的瞪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把别的女人当成豆蔻是对豆蔻的背叛，于是脸色难看的摔下一句“你们赶紧滚出这里！”就转身回到林家院内，重新入席。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兰儿站在院外气不过的骂声，他手颤抖着捏起酒杯，仰首灌下一口酒。

    他大概也被刚才的事弄到神智不清了，杯中酒入口，只觉得好像是豆蔻亲自酿造的村民们被戏班的人扇动，很多人都跑到宴席中间和戏班的人一起开心的跳起舞来。

    看着眼前人们幸福狂欢的庆祝，他开始一杯接一杯的灌酒，极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

    伴着酒香醉一场，醉梦中的豆蔻会更加真实，让他能短暂的骗骗自己，告诉自己她真的回来了。

    哪怕，醒来后会更凄凉悲伤

    浑浑噩噩的醉了后，他真的看到了豆蔻，她捧来一杯只有她才会做的花草茶喂他喝下她心疼的坐在床边为他盖好被褥她说“保重”

    他无法挽留她，绝望的在黑暗中沈睡许久后，被一些悲怮的哭声唤醒。

    幽暗的烛光中，他迷蒙中微微睁开沈重的眼眸，看到村民们挤满了小屋，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肃穆哀痛，心爱婶芳婶她们，则正在哭泣。

    见到夏七夕醒来，心爱婶哭着拍拍他的手：“子夜啊，豆蔻去了的事，你怎么能一直瞒着我们呢？”

    “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怎么扛过来的”

    “怪不得这孩子变得那么多”

    “他，是心苦啊”听着众人同情的言语，夏七夕这才明白，是自己醉后说出了豆蔻去了的事。

    看着满屋人悲痛的面孔，他沈默的拉起被褥蒙着头无声的哭了出来。

    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一天，雪只融化了一些，到天亮时又开始阴沈，本来该像昨天一样冬日暖阳的，却纷纷扬扬的又开始飘起大雪来。

    他因为宿醉头痛欲裂，起床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低首，却看到妆台上有一杯已经结了层薄薄浮冰的花草茶！

    他一震，以为自己看错，好一会儿才敢伸手去把那杯花草茶捧在手中。

    试探的轻饮一口，他的眸中立刻出现更多惊疑！

    放了松针糖和薄荷的茉莉花茶，只有豆蔻会这么做！

    而昨天醉梦时，他很清晰的记得她出现过，而且喂他喝了这花草茶。

    他无论如何都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正在此时，换了便衣的李氏三兄弟带着“豆蔻家的酒”骑马冒雪奔赴而来！

    13 雪色凤凰城

    等他们说明酒的来历，夏七夕喝了一杯他们带来的酒，立刻确定这些就是豆蔻所酿的酒！

    而且，他惊异的想起，昨天在林家喝到的酒，味道也是如此，只是，当时他不敢相信那是豆蔻所酿！

    问了林家老爷子，他得知宴席上的酒果然也是来自京城，只是不知送酒人的姓名。

    李家兄弟在听到夏七夕打听那些送酒人的姓名时，才知道这送酒的一男二女可能就是他们兄弟三在路上遇到的。而李琼也在此时急得猛击自己的手掌大声道：“我终于想明白那天我为何觉得那姑娘眼熟了──因为当时她虽然包裹严实，但是我隐约看到她眉间有颗朱砂！”

    此话一出，李玉和李琪都惊得目瞪口呆，然后追悔莫及──如果当时他们仔细点，就不会认不出豆蔻了！

    “如果没错，我已经确定豆蔻还在人世间，而且，我已经见过她！”听了他们兄弟三人的话，想起那个被围住脸只露出一双黑眸的送酒姑娘，夏七夕激动的握紧拳头，转身开始收拾包袱！

    虽然弄不懂她为何不认他，但是他已经确定那个围着脸的姑娘就是豆蔻！

    老天，豆蔻还活着！

    她来到过他身边，睡过他们的床，和他目光交汇过甚至被他抱过！而他虽然几番心有灵犀的把她当成豆蔻，却又因为认定豆蔻已经去世，所以一次次近在眼前又错失她，甚至亲口骂走她！

    要知道，她还病着啊！

    想起她灰暗单薄的衣着，就知道她一定过得很不好。

    他又激动又自责心疼，收拾包袱的手都在颤抖！

    李氏三兄弟也激动不已的点头，不约而同的问：“找到豆蔻姑娘后，你就会回将军府了吧？”

    他眸中都是要见到豆蔻的期望，握紧豆蔻给他做的衣服，轻声说：“我会听她的意见。”

    呃──三兄弟面面相觑，对夏七夕的决定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小年近，白雪覆盖的凤凰城西城街，越走近，？酒香就越浓。

    夏七夕身着黑袍站在酒坊门口，锦缎般的黑发上落满白雪。

    他敲开门，微笑着对开门的老者道：“我是高阳城人，久闻贵酒坊大名，我有一样小物什，不知贵酒坊主人可需要──”

    老者将信将疑的探头，待看清他手中锦盒里的“小物什”时，立刻谨慎恭敬的将他请进酒坊去！

    安排他坐在厅堂稍等，老者立刻跑去酒坊主人门外去通传！

    “这样借口想见本姑娘一面的男人多了去了，我不是交代过你这样无聊的人一概不见吗？”门内传出冷冷清清的女声，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骄傲。

    “可是，小姐，他带来的，是‘琼浆玉露草’！”

    仅这一句，房内就沈默了，不大一会儿，珠帘撩动的声音传来，沈秋意？婷婷走出来：“走，去看看！”

    她傲然走近大厅，远远看着那个踱步等待着的高大轩昂身影，完美迷人的侧脸，她眨眨眼，一脸的傲然立刻换上温柔可人，优雅淑静的走进大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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