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

    　　一

    闹市旁的一条静街，静街上的一家中式茶社。

    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正在进行。陶然又爆出个冷门话题:

    “你们看吧，咱们班，又有一颗璀璨的明星即将跃起。我就要成为颇负名气的小说家了。”

    一时间，大家象是观看天外来客般地打量陶然。

    “凭什么呀！白胖不服气地翻了下白眼。

    “凭什么？你们想一想，我下过乡、当过兵，进过工厂当工人，全身上下，都是小说写作的素材。”

    “照你这样说，不说全国可以出上千万的小说家吧，就说咱们班，哪个不符合条件呢？”白胖说完，大家哄堂大笑。

    “那不只是要有经历，还要会提炼。提炼，你们懂吗？就是把自己的社会阅历、对事物的认识，提高、升华到一种对社会的认识，知道吗？”

    “提炼？唉，我以为是我们这行提炼猪油的，原来经历也可以提炼呀。”在食品加工厂工作的大曹粗声大气地说。

    “你们懂什么呀。我已经在文坛辛勤耕耘近四十年，摸爬滚打，已经有了写作的基础，基本的文字功底。你们哪能与我比呢。”

    是的，从中学时起，陶然就热心于文学创作。其他同学是不能与之相比的。于是，白胖等人闭了嘴。

    曾达戏谑地说：“怎么，你不是诗人吗？怎么改行了？”

    陶然回答说：“现在这世道，不是唐宋尊崇文学的时代了，也不是文革时期激情荡漾的时代，人们讲究的是实在，诗歌，没人写，也没人看了。”

    曾达进一步嘲笑陶然说：“你这个人就是会赶时髦。想当初，在学校时，有句话叫‘有钱没钱，先看毛蓝’，结果整天一身毛蓝衣服，谁知那染料是劣质货，晚上睡觉时不脱衣服，把被子都染蓝了。”

    大家笑了一阵子后，曾达又说：

    “那时候还有句话叫‘宽裤腿，扫脚面，上衣越短越好看’。结果，咱的陶然是，‘后露脊背前露肚，裤腿宽得走不开步’。”

    这番话引起大家更大的哄笑。

    高远则小声地对坐在身旁的杨柳说：“这宝贝，又不知道哪根筋错乱了。”

    杨柳也小声地说：“他可真胆大呀。就是你，省作协理事，出版了几部长篇，也还没给自己封个小说家的头衔呢。”

    “那你说说，你是小说家，你现在究竟出了多少作品？”白胖缓过神来，还是满腹疑惑。

    “你们简直孤陋寡闻。打开网络看看嘛。中华文学网、中华诗词网、小说阅读网、潇湘书院，等等，多了，都有我的作品。”

    “噢，原来是网络文学家呀。”

    “网络文学怎么了？告诉你们，现社会里，优秀的文学家，出自于网络，优秀的经济学家、律师等等，都是从网络脱颖而出的。”

    “你说说，你现在究竟这个‘颖’脱了没有，你到底‘出’了没有？”白胖还是不服气。

    “我嘛，我的作品，有三多。一是数量多，二是读者多，三是评论多。读者和评论，你们懂吗？网络文学读者和作者可以互相交流的。我的读者多，对我的关注多。有一部叫作人鬼爱的中篇，三天时间，回帖的竟有几千人呢。”陶然一得意，就眯起眼睛摇头晃脑。

    “这么看来，陶然的作品还真有吸引人的地方。”高远小声地对杨柳说。

    “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三十年前的文学青年呢。下岗了，找个正经工作，养家糊口要紧。”白胖说话还是不客气。

    陶然斜视白胖一眼：“你懂什么！”

    “来来，为我们的小说家干杯！”曾达喜欢起哄。

    “干杯！干杯！”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啤酒杯。

    “急什么呀。”陶然这回谦虚了：“等我拿到什么奖，不说诺贝尔文学奖，至少是省一级的文学奖，你们再为我庆祝吧？”陶然说这话时，神态严肃，郑重其事。

    席终人散。各自回家。刚一出门，陶然就一把挽住高远的胳膊：“老同学，我当小说家的想法，还需要你帮衬帮衬。”

    陶然的请求，完全在高远的预料之中。自从当了省作协理事，请求代写序言的、请求修改作品的，每天都能遇到几个。

    “好吧，谁让咱们是老同学呢，不帮你，我还能帮谁呢？”高远知道对于陶然这种人，只要被他粘上了，没人能够逃得了，就干脆顺水推舟，作个人情。

    “那好，我今天晚上去你家。不，咱找个地方好好叙一叙。”陶然喜出望外。

    “不，老同学了，客气什么，我家你又不是没来过。还是我家吧。”

    二

    一般当今时兴的住宅，客厅都是很大的，有的占到全部面积的近一半。高远的家也不例外。但是，他把客厅作了书房，另腾出一间小屋作客厅。

    陶然一进门，就啧口这么大的书房，这么多的藏书，能看得完吗？他相信自己的数字概念，心算能力很强：“十二个书架、书柜，每个至少一百本书，总数超过一千二百本，每本按五百页算，这么多的书，是六万页，你算算，每天读二十页，需要你读二十年，你还能活多少年呢？”

    高远笑了：“你还是中学时那么精灵，账算的没错。我放在这里的，主要是藏书。按部类收藏，有用得着的时候，拿出来查阅一下。有的书，你可能永远不会完整地把它读一遍的。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查阅一下了。还有的是朋友赠送，或是名家名作，还真是收藏品了。”

    话入正题，陶然开门见山：“咱是老同学了，也不必再客套了。你就帮我个忙，推荐一下。”

    “推荐什么？”

    “推荐我也当个作协理事，或者把我的作品在省上的文学刊物上发表。”

    “什么？”

    “当今社会，干什么事不要关系？别说咱们这些玩笔杆的清高，到哪都一样。”接着，陶然又说起某某作家与某某党政领导是什么关系、某某作家又与某某当红演员关系暧昧，听口气，那些人全是他的熟人一样，了如指掌。

    高远万万没料到陶然的“帮衬帮衬”竟是如此。他一下子兴味索然。但陶然的为人他是知道的，如果断然拒绝，他会在同学中间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对于这样的人，就象一块别人吐出的口香糖粘在了鞋底，越急越甩不掉。

    “作协理事的事，别怨老同学不帮忙，是帮不上。”接着，他解释了作协理事产生的程序、条件等。

    “我也想过了，你有你的难处，你不是说要有哪一级刊物的多少作品才能当理事吗？那么，你就先推荐我的作品在省作协的刊物上发表吧。”

    “你拿来我看看，就拿你认为人气最旺，你自己也认为质量最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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