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昔抚今黄峪寺

    　　数年前我第一次上黄峪寺村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晴朗的初夏清晨。我与朋友数人在沣峪口里一个沟口，信步沿沟而上。山峦迭嶂，青峰翠谷，曲径逶迤，莺啭蝉鸣，攀行数十里，未见一人。尽情享受山林幽静之中，不觉攀上山颠。突然，眼前豁然开朗，漫坡的庄稼，一条曲径，两行篱笆，把我们引向板栗树、核桃树树荫掩蔽下的座座农舍。

    这是梦幻世界吗？不，当地一位年过七旬的老者告诉我，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村子，原为一寺，名叫黄峪寺。早在唐代，唐太宗李世民偶尔得知这一清凉去处，龙颜大悦，遂令在此建造避暑行宫。黄峪寺因此香火大盛。四方香客络驿不绝，久而久之，形成村落，名为黄峪寺村。

    老者的故事是否真实，已无从考证。即使史籍真有记载，，千年风尘也早将黄峪寺及唐皇行宫湮灭，仅留下老实巴交的村民们，一代代地厮守在这片贫脊的土地，年复一年。

    村子不大，约有三、五十户人家。倾斜的土屋，残破的门窗，磨平的石碾，粗大的板栗树，向人们默默地述说着村子久远和苍桑。村里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板栗树的枝叶在夏日骄阳下沙沙作响。偶尔几声狗吠鸡鸣，更显出村子的寂静。村里年轻人都外出务工，只有老人和孩子，继续着清苦、单调的生活。一行不速之客，引得家家窗里、门缝里的张望，我觉得，老人们的脸面与土屋的墙壁、板栗树的树皮一样，那么干瘪、粗糙、苍老、憔悴，老人们衣衫褴缕，目光浑浊、呆滞。孩子们都是蓬头垢面，好奇的大眼睛里，甚至掠过一丝惊恐。

    我的视线，透过山坡上起伏的麦浪，环顾村庄内外的地貌和位置。全村无车路，所有物品全靠人力肩扛担挑。东边，几座孤峰拔高而起，登山爱好者乐此不疲；南边，巍峨的群山延绵伸向远方；西边，通往青华山的一座砂石山头，在烈日下灼烤成白色；令我吃惊的是北边，竟是关中大平原，向北延伸一望无际。原来，进沟时虽已进入沣峪口四公里，但我们的登山路线是向东北的，现已到了秦岭北麓的最北端。虽濒临平原，但向北无路可走，人们出山，必须向西南走我们来时的沟道，然后再出沣峪口，来回至少五个小时。

    与关中平原如此之近，出一趟山又如此之难，这就是黄峪寺村独特的位置特点。这一特点，造成了山村的闭塞、贫穷，愚昧，也保持了山村的静谧、古朴、甚至一丝神秘。我忽然想到了江苏的周庄、山西的乔家大院、我们陕西韩城的党家村。在户外运动方兴未艾、休闲旅游成为时尚的当今，对于市场经济一窍不通的我，突然看到了一丝商机。

    这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八月五日随狼队上黄峪寺村，是我第四次进村了。刚到沟口，机械的轰鸣就打破了山沟的沉寂。一条数米宽的简易公路已初见雏形。一条乌黑铮亮的通信线路凌空而过，把我们引向山沟的深处，电线杆基座的水泥还是新砌的。山，还是那么高，沟，还是那么绿，但村民的脸上洋溢着阳气、生气，不少房屋已经修葺一新。刚到村口，黑色遮阳网下，村民卖饮料的吆喝就吸引了我们。有的人家挂起了“农家乐”的招牌，有的还悬挂一串大红灯笼。接待户的村姑热情地招呼过往客人的吃住。苞米棒、浆水面、灰灰菜价格不菲，但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以前接待过我的一位村民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他家里已安了电话，并告诉我了号码。他还说明年公路一通车，咱可就“发”了。

    通信线路进村了，简易公路即将进村了。我想，城里的大官、大款、休闲旅游爱好者们也将蜂涌而至进村了。透过村子开发的规模和这位村民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我看到一个高山旅游度假村的未来。黄峪寺村，必将成为一个新的旅游度假热点而为城里城里人津津乐道，村民的口袋也会迅速鼓起来。但一丝驱之不去的忧患、顾虑使然，我欲问当地政府和投资开发者：对于山村周围的自然植被的保护能够拿出什么得力措施？能否让公路坡下刻划在青山上的那道褐色疤痕平复？千年的秀美、恬静、古朴、淡雅还能保持多久？我们这些登山爱好者的乐园，还能保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