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的暧昧

    　　接近傍晚，黄昏并不代表一天得以结束，而是使夜晚更行之有效地靠近迷离状态。比如说梦幻，比如说深沉或者神秘，甚至诡异，绝大部分人都乐意用这些模糊又感觉漂亮的字眼进入惶惶不安的夜色。尤其对于一个刚刚变得懦弱起来的人，进入，也可以说是一种躲避。

    风从医院的外科病房里移出来的时候，刚好把一幕夜色披在肩上。

    天气真好，没有下雨也没出太阳，从空气的湿度中可以感觉出来，很多人正在度过紧张而愉快的一天。遗憾的是缺少一点所谓的刺激。“不甘平凡的人要有勇气接受挑战。”风摸了摸额头上新鲜的补丁，又补了一句“真是见鬼，只不过破了点皮，放了点血，用得着这样豪华包装吗？”没有人怀疑他的脑袋是否出了毛病，况且他自己也这样认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街上的行人根本就寥寥无几，有的也是匆匆而闪，无暇顾及一个极度郁闷的影子在自言自语。

    夜色更浓了些，可风觉得只在一眨眼之间。稀疏的影子消失在各自的角落，比起他的名字，似乎那些人更有一种飘忽感和捉摸不定。

    “或许再没有命定的相遇，只有苦苦的寻觅。”一丝轻微的痛楚经过大脑后一闪即逝，转变成酥酥的麻木。风感觉那厚厚的纱布包下面在流汗，又多了种痒的味道。不是已经到秋天了吗？荷花都已经不香了，都被风吹散了。“这狗日的秋天，咋就不下雨呢？”风被自己这句疑问呆住了，并没发觉自己今天所说的话都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包括今天下午被荷一巴掌甩到墙角之前。他只是不明白以往娇弱无比的荷今天哪来那么大的气力。呼，非常特别的一天！

    终于起风了，店铺门前的烛火都经不起折腾了，那些幼小的欲望死亡的速度超越了人们的期望。接着便是残缺的纸钱和不死心的灰烬漫天飞舞，中间混杂着断续无知的咒骂声。看来一场雨将要降临了，尽管比预期的要晚很多。

    “得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要紧。”还是这句话最实际，风抬起被灰尘压低的头，左顾右盼地期待着还有一台公交车会经过。“真是个奇怪的城市，不就是过个七月半嘛！不会连公交司机都提早下班了吧？”风抬起手腕眯了眯眼，这次他是在心里嘀咕着，荷应该收拾东西回她的单身宿舍了，就算喝点酒也没人会骂，这一点还是蛮值得庆贺的。风笑了笑，一想到酒，似乎真的有股醉意涌了上来。算算也有大半年没沾过酒了，还为此丢了一大帮狐朋狗友，背负着重色轻友的骂名。“我真的有那么爱她吗？”念头稍瞬即逝，风甩甩头，丢给黑夜一个不屑，登上一辆迎面而来的公交车。还算走运，呼呼！非常特别的一天，不适合送生病的女同事回家，不适合吵架，但是适合分手。

    车上的人同样少得可怜。除了他和司机，就只有一个穿得艳红的女郎和一位怀抱婴儿的中年妇女，以及一对像是夫妻的老年人，上车时，纷纷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被贴上了中邪的标签。这种感觉非常适合这个特别的节日，风想。

    十五分钟的车程总得做点什么，不用多想，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不禁有点飘忽，真是个不错的主意，风感到神经有种短暂的麻木。车窗外的灯火纷纷从他玻璃里的脸上跳了过去，他注视着他，那个透明的影子，被车内昏黄的光线和外面跳跃的光斑夹在中间。隐隐约约，是另一种狰狞，也是一种沉醉。恍惚中，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把他吓了一跳，接着他看到前排那个老妇人轻轻扶拍着老伴的脊背，向他投来一个锐利无比的眼神。风分明感觉到那眼神里是藏有刀锋的，不然他的头部不会一下字变得那么痛苦。他颤抖着手指把烟头放进嘴里，深呼吸，惊慌丝毫不减。

    车厢内不知何时腾起一阵薄薄的雾气，中年妇女怀里的孩子莫名地哭叫起来，只有同样靠窗而坐的红衣女郎把脸朝向玻璃外，身体纹丝不动。风的不安愈演愈烈，身子更加剧烈地抖动，他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包括今天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如果有可能，他宁愿相信连他自己都不是真的。手指间的烟头已接近熄灭状态，而老妇人的眼里似乎冒起两团火苗，车厢里的灯光是闪烁的。风忽然很期待那个老妇能扑上来，狠狠地甩他一巴掌，或许能让他清醒一点。因此，他强装镇定地用扑朔的眼神对视着前排直射过来的视线，希望引起更注目的正视，嘴唇也不由自主地翕动着。

    “来吧，想打就痛快一点，反正现在这个身体已经不属于我。”风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绷紧的神经有那么一刻得到放松，连车子什么时候停下来也没有察觉。朦胧中就看到那个中年妇女紧捂着怀里的孩子飞奔下车，紧接着那对老年夫妇也搀扶着踉跄而下，车厢里丢下一句似曾相识的冷冰冰的话语：“真是活见鬼！”

    “喂！到站了，你还楞着干什么？”司机正恼怒地瞪视着他，风还沉醉在刚才那一幕里，烟雾早已消散，那是打开车门的缘故，空调车的窗户是紧闭的。红衣女郎这时才转过身来，伸手拢了拢垂落眼前的长发，修长的指甲上有血一般的颜色，接着一张苍白的脸朝风投来一个暧昧的浅笑。风吞了吞口水，礼貌性的回以一笑，然后以中年妇女消失的速度跳下车厢，头也不回地往前跑去，身后传来公交司机扯大嗓门的咆哮：“早说过叫你今天别化妆啦”

    05-08-18　农历鬼节晚佛山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