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烛,孙嘉兴望着小师妹睡熟的娇容,又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望着窗外的满月,想到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辛苦。
打三岁起,嘉兴就随师父流落江湖。师父带领着他的戏曲班,一路唱着豫剧漂泊在大江南北。
练功很苦,嘉兴却不哭,因为有小师妹在一旁。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深夜里,小师妹总会给他送来烧饼。小师妹说,爹说了,等你学艺满徒了,就让我嫁给你。
嘉兴等着,盼着,何时才能满徒呢?
每个满月的晚上,和师妹在一起长相厮守,直到东方鱼肚白。第二天精神不好,引来师傅的呵斥甚至拳打脚踢。
摸着打痛的地方,小师妹眼里噙着泪花儿。
转眼十五年过去了。
小师妹出落得更俊了。就像一月色里的出水芙蓉,婷婷地靠在竹林旁,等着嘉兴。
水一样的月光下,小师妹像一条美人鱼,轻轻地又到她的怀里。
你不能满徒!师父说。
嘉兴知道,他每次在台上唱戏的时候,翻滚的时候,帽子总会摔落,他恨自己的脑袋长得太小。
想了许多办法,总是不奏效,帽子依然掉。
想啥哩?小师妹甜甜的问,柔柔地抱着他的脖子。
师妹,我怎么没出息死了,台上表演帽子老掉!
嘉兴,别想了。爹说你的基本功还不行,等到了一定的时候,他老人家会告诉你的,那里有绝招的。
绝招?
嘉兴的脑海里出现了师父空中翻滚的身影,是那么轻盈,那么流畅,帽子就像长在了他的头顶上。
嘉兴,你说我爹爹把我都许给你了,你还怕他不教你绝招?他老人家用心良苦。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师父正准备传授自己绝招。焚香祭拜的时候,江面上响起了杂乱的枪声。
一位满身是血的人拼命地向小船游来,嘴里喊着师父的名字。救起来以后,嘉兴才知道,是一位地下党,来跟师父接头的,并取出一张小纸条,随后,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师父事后说,那是日军的电台密码。师父把密码藏在了自己平日练功的帽冠内。
从那天起,师父就离开了戏班。
戏班子照常走南闯北。
在师傅回到戏班的那天夜里,鬼子包围了小船。鬼子抓走了师傅,喝令解散戏班子。那天满月的城楼下,吊着师父满身是血的身体,其实他老人家早已经离开了这个还没有讲出来绝招的世界。
嘉兴夜里偷偷地把师傅的尸体扛了回来。
小师妹哭红了眼睛,哭软了身体,哭得死去活来。
嘉兴咬着牙,向师父跪下去,师父,弟子演一段风波亭给您老人家送行!
树影婆娑,嘉兴轻盈的身影如同当年师父。
披甲戴冠的嘉兴咬着牙,忍着对师父的悲,发泄着对鬼子的恨,一段武戏很快就演完了。
师妹看着他,仿佛看见了父亲矫健的身影。
师哥,你多会儿学会了父亲的绝招?
嘉兴一摸头上发冠,是呀,怎么没掉呢?是师父在天之灵帮助自己,难道冥冥之中师父教会了自己绝招?
嘉兴再次空翻,帽冠却又滑落尘埃。
师妹说你第一次空翻了十几次,为什么没有掉帽冠?
到底怎么回事?
嘉兴看着被害的师父,大声哭起来,自己永远也满不了徒了!他咬着牙恨恨地骂道,狗日的鬼子。
忽然他记起了师父给他讲岳飞元帅怒发冲冠的事,只有在咬牙切齿地恨的状态,才能表演出生命中最震撼人心的空翻。
嘉兴一下子悟出了师父的绝招。
他一连翻了百十来个跟头,直到累的躺在地上。
在延安的某次文艺会演的时候,他表演的岳飞,怒发冲冠,博得了战士们阵阵掌声。
在又一次月圆的时候,同志们为他俩举行了革命婚礼。嘉兴想到了师父,和小师妹跪在明月下遥祭恩师。
嘉兴继续着师父的事业,小师妹陪着他走南闯北,他希望中国的月亮永远是满月,永远是有情人享受着的和平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