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那幅画中轻柔地走出来,樱桃小嘴,圆圆的脸蛋上那双含情脉脉的会说话的丹凤眼,柔柔地看着我。每次夜里她出现都不会开口语言的,只是微笑,就像蒙娜丽莎一样笑得很安详,笑得很美,笑得很神秘。我就保持着睡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直到早起的鸡鸣向她宣布了撤离的通知,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我欲伸出双手去挽留,宛若纱一样的服饰随着她的离去,飘渺得再也无法看见!
这是我第一次在小屋里见到她的时候的情景。
我搬到这个小屋里,近三个月才认识她的。听说原先在此屋做生意的两口子,有天夜里丈夫不在家回村子里收秋去了,妻子竟然一丝不挂,裸奔逃回了村庄。自此以后,此屋被誉为“鬼屋”房价偏低,却也租不出去,闲置将近一年。
我那年刚好学校毕业,找不上工作只得从商。满城的房子都已经租出去了,我怀着失落的心情,徒步到了县城的边缘,就在那里,我见到了这个小三间房子。我心里清楚,这里做买卖,不是繁华地段,生意定会赔的找不见北。
然而由于性格中的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倔强,我还是租下了那所房子。房东暂且不要我的房费,说先住下,定死了再付房费也不迟。
终于搬进商店去了。
经营了一个月的买卖,感觉房费不高,还能对付,也就马马虎虎地对付着过日子吧。
三个月后,工商税务,加上房费,我已经濒临破产了。对外播放的音响也坏了,我失去赖以解闷的伙伴。
由于家庭关系复杂,父母离异得早,后母亲改嫁,继父为人刻薄,所以我只想尽早独立,可是眼下这情形,我不敢想,独自一人在深夜里哭泣,哪里有听我倾诉的人呢?
白日经营得不顺心,夜里常常失眠。
那是一个夏天夜晚,我很失意地关上门,静静地躺在硬硬的床上。就在我半梦半醒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位画过妆的女戏子。她的背上插着五杆小旗,一身戎装,特意描画的黑眉衬托腮边的红粉显得更加鲜艳。
好美,我只有这个词来形容初次的相见。
她在我的小屋里翩翩起舞,虽然看不懂她的舞姿,但是隐隐感觉那是一种久已失传了的豫剧里的女儿舞,是处子专门表演给情人看的。
自从有了她的陪伴,漫漫长夜就变得非常短暂。我开始有了早上不起床的坏习惯,而且喜欢早睡。
生意从那时起,却出奇的好起来。
这天夜里,她来到我的身边,邀请我一同到北京去。她说,要去北京演出,我很高兴,好呀,那就一起去吧!
坐上了北去的列车,我和每个人交流。他们都没有下巴颏,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因为晚上看心仪的女子演出时,台底下尽是些没有下巴颏的。那些人教会了我许多技能,口授的,但我的记性好,醒来后依然会用。这样陪着她,经常出差演出,我学了不少东西。
我对她们的戏园子挺感兴趣的。一扯十间的屋子,狮子口门环的大门,雕刻的窗户窗棂仿佛田字形,舞台上汽灯打得通亮。
那些戏迷仿佛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每次开演的时候,总是把最好的位置让给我。那些卖糖葫芦,芝麻糖的小贩们时常送我点什么,常和我套近乎。
我们的恋情持续了三年。一千多个夜晚,一千多个美丽的梦。
有天夜里,我终于忍不住地问她:舞茗,近来发现你越来越老了,脸上的皱纹日渐增多,仿佛年老体衰,营养不良?她还是抿着嘴,用微笑轻轻地表达出她的意思:阴间的一年相当于阳间的一个月,等到你买卖兴盛了的那一天,可能我就已经死去,投胎转世。我领会到她的意思的时候,鸡又打鸣了,她含泪离去了。
又一个美丽的夜晚,我等着她。她很晚才来,而且步履蹒跚。
老了,她款款的笑意里,流露出的抱歉明显地感染了我。我俩相视哭泣,她还是用她的密室传音的方法告诉了我,她做了哪些工作。她把商店里雇佣的人员进行了培训,让他们好好地干工作,这样就放心了。
她安顿好了一切,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的身边。
以后的每个夜里,我等着她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