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的惩罚

    那一年我才十三岁，却亲眼目睹了一场悲剧。

    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我把那个男生介绍给了那个女生，他俩就开始了恋爱。

    在农村，十八岁的男生和十六岁的女生结婚是很正常的。而那个女生年仅十四岁，男生也只有十六岁。

    记得柳树吐出嫩芽的时候，空气中飘散着春的香味。我和那个男生到了那个女生的家里。我们三个人打了一会儿扑克。女生到里屋取东西的时候，男生进去了。

    就在桃花开满了山岗的那个早晨，警笛撕碎了山村的宁静。

    男生被控告犯了强奸罪。

    记得那天，乡亲们都出来看了。男生的脸红得就像秋天里的最后一片枫叶。他只是无助地看着我，浑身颤抖。我望着他单薄的身体消失在警车里，在一片喧哗和警灯的闪烁中，汽车卷起一阵的尘土唔咽着呼啸着走了。

    那天，我仿佛经历了世界上最大的考验。我做了什么？我介绍了他和她，他竟然成了强奸

    那天开庭审理的时候，我含泪到了现场。被告席上的他，不再迷离，他坚定地说，我没有做过那件事，我只是冲动地吻了她一下。难道吻一下，就是强奸？

    那年十六岁的他，还不太清楚，一个女孩子怀孕的过程。

    有十二个人证明他确实睡了女生。当时，女生的父亲找到我让我指认男生是强奸犯，并要求我说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和她进去里屋仅仅不过三两分钟，就能那个样子？男生和女生出来的时候，不过脸都红红的罢了。十三岁的我尽管不知道做了那件事会被判刑多久，我还是坚持不做污点证人。

    女生的父亲是我的远房叔叔，很有钱。他给母亲送来许多钱，母亲说有十二个人指认男生是那种人，你就顺水推舟吧，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在写好的证词上按上个手印。

    我没有答应母亲。母亲只好把那些钱退了回去。对于我们家，兄弟姐妹很多，经济有不宽裕的情况下，看着钱溜走，不是件好事。所以，在家里我遭白眼，到了外面，被人们说我是做了这件事的元凶。

    我很委屈，更加无助。那天早上，邮递员带着一身露水来到了我家门口。我收到了那个男生的第一封信。信中说他绝对没有做过那件事，作为冲动的惩罚，他只是轻轻地亲了个嘴，也不应该判十年的。我看到此处，泪眼模糊。

    十年！那是多长的时间？

    我背起花书包到了那所监狱看望了他。他依然是那么精干，只是瘦了。单薄的身体，还有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我从心底为他的遭遇鸣不平。

    他的信，在我的闺房里成了小山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开始不高兴起来。乡亲们用别样的目光，异样的神情对我。我感到了芒刺在背。

    人们小生的议论，让我感到了羞耻。她和他怎么会扯到一块儿去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生的案子经过了几次反复，最终没能浮出水面。他终于被劳改场换上了衣服。

    男生的父亲不能接受独生子的遭遇，来回奔波。曾经有一天，他哭着求我：“闺女，我给你跪下了！你就帮帮俺家的孩子吧，他今年才十六岁，还要活人哪！”他父亲在我面前跪下来的时候，我的泪水突然地崩溃了，我的双腿软了，我终于趴在男生的父亲的怀里大声地痛哭起来。

    伟大的父亲救不了自己的儿子！铁证如山，而最终解铃还需系铃人。男生的父亲曾经多次去过女生的家里，是被他的父亲赶出去的。我曾试图说服女生，让她澄清事实真相。女生对着我只是哭。

    男生坚持了十年的申诉。女生始终没有回信，也没有回音。由于她被那个过，只好远远地嫁在了异乡。

    男生的父亲没有坚持到孩子的出狱。

    我去监狱把男生接了出来，并且随着他到父亲的坟上祭奠。他对着父亲的墓碑，哭得像一个疯子，单薄的双肩耸动得像暴雨中的树枝。

    我对他说，我要嫁给他。他坚定地说，我必须以一个清白的人把你娶回家！

    我俩开始上诉，取证。过程并不复杂，只是女生说一个他俩之间没有那个过。男生说他有一封信，是女生在他快要结束监狱生涯的最后一个冬日的早上，亲手交给他的。那封信说了许多对不起的话。女生说她当时年龄小，没法左右事态的发展，她怕说出来真相，自己和母亲被人杀害！

    男生的案子让法官震惊！中国法制社会，一个做了十年监狱的人要清白，这肯定是冤枉了。错了就要改过来，必须改过来。

    法官的介入，案子很快就真相大白了。

    我和男生顺利地结了婚。

    记得在春花烂漫的山岗，他流着泪向父亲的黄土地哭诉。爹啊！孩儿终于洗脱了冤情，现在正在申请国家赔偿哩！那个畜生，就是女生的继父已经被刑拘！

    山上回荡着他的哭诉，还有我充满希望的目光。日子在不经意间铺开了错误的惩罚，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就把十年过去了，尽管这是一个冲动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