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黑色的眼瞳,冷静道
“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
蔺然却从她那种近似告别的语气里察觉到什么,同她对视片刻,又弯了弯唇对她笑,“不急。”
“我还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舒窈“”
半个钟后。
舒窈看着在家里沙发上给星星灯换电池的黑发女人,还有她身边那些调皮的触足,有的卷起线灯小灯泡、将它们当作装饰品挂在身上,有的在按充电型的小白兔台灯,拍一下,灯光就闪一下,从暖橙色切换成红色、绿色、还有忽闪忽闪的颜色。
看着蔺然突然研究起这些灯,舒窈茫然地说道,“这跟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关系吗”
“有啊。”
蔺然转头示意她看桌上的一些冷菜,还有回来的时候在自助购物商店买的好多款面包,“你看看这些喜欢吃吗还是再做点别的”
舒窈“”
是幼儿园出门郊游吗怎么还带零食啊
她木着脸坐在旁边,触足们好像看出她的无所适从,还将从屋里不知哪个角落翻出的、装着过期零食的小柜子推过来。
杳杳挑
恰在这时,蔺然像是想起什么,又转头对她道,“对了,你之前摆在楼下的那些花,没人认领的那部分我给你搬回来了,就在阳台上。”
“最近网络不太好,我找不到它们要用的打虫药和施肥药的类型,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提前埋肥埋药的,还是干脆剪了枝条直接让它们过冬”
她与舒窈商量的事情都太过日常。
好像她们只是
临时决定出门旅行,以后还要回到这里生活。
舒窈被她说得内心生出不舍dashdash
但这种情绪,不应当在向深渊、向死亡出发之前出现。
她从喉间挤出了一句“不用。”
然后就静静坐在沙发边,等待那个黑暗降临的时刻。
时钟一点点走到凌晨三点。
蔺然检查过这些要么用电池的小灯、要么提前充满了电的灯泡,将它们放到家里每个角落,甚至还关灯检查了一下效果。
连阳台上都给那些叶片带着清新水珠的花草们挂了盏小小的补光灯。
然后她心满意足地转头问客厅里的人“那我们出发了”
舒窈闭了闭眼睛。
“嗯。”
应答过后许久。
都没再听见任何动静。
她不知道这只章鱼又在磨蹭什么,蹙眉睁开眼,却没再在屋里见到刚才询问自己的人影,包括刚才还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触足也跟着消失不见。
舒窈眼中闪过几分疑惑。
后知后觉地,她忽然往阳台的方向看去,发现之前总是非常闪耀、过于明亮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被挡住了。
因为出现的怪物体型过于巨大,又是在黑夜中,所以逆光的这一侧红色皮肤几乎与黑色纹路隐在一起。
就在她不解于蔺然怎么吞个自己这么小的人,竟然还需要变出本体这件事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很清脆的,像是咬下薯片的“咔嚓”声。
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
是夜。
星河小区某栋33层住户在拉紧窗帘、使劲催眠自己赶紧睡过去,免得大晚上被月亮诱惑盯着看到变成神经病。
忽然间,就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极其清脆的“咔嚓”声。
好像连钢筋都能咬断。
住户茫然地一睁眼,直接看到了头顶上正照下来的月亮,月光肆无忌惮洒在家中每个角落。
“”
就在他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跑到顶楼天台睡觉的时候,又一块黑色布直接从半空中盖了下来。
令人精神不安的呓语都被隔绝在那块黑布之下。
世界变得如此安静。
然而夜风通过整个被掀走的天花板吹进来的凉意,也是如此明显。
但这不是带走整个家和老婆一起出去旅游的弑君者需要考虑的事情。
露出能够将房子整个吃进去的、约莫是自己真身三分之一左右的形态,蔺然将舒窈住的三室两厅完整地吃进那个独特的空间里。
她顺便将里面曾经存放的淘汰的触足和换下来的皮肤丢出去,意思意思给楼下住户挡住月光。
然后便用意识沟通的声音去问已经住在自己身体里的女朋友
怎么样,杳杳,还有需要添进去的东西
吗
舒窈呆住了。
明明是漆黑的、在幻境里像无尽噩梦一样的空间。
现在却被一盏一盏的灯所照亮。
整个房间的总电路与楼房断裂之后,那些被提前布置好的,分布在各个地方的小灯就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光明。
连接客厅和阳台的那个大窗户上像窗帘一样,挂着暖橘色的流苏灯带,照亮了附近正好被收拾地干干净净,重新摆放整齐的,焕发着勃勃生机的多肉景观台。
角落里看起来毛茸茸的,装在圆瓶子里的灯,并不占据空间、也不会影响人走路,却像是躲在家里等待被发现的一个个小精灵。
还有卧室床边被拍亮的,方便床头阅读的兔子灯。
浴缸里放满了热水,边缘放着的、映出星河般细碎光亮,照亮盈盈水光的星星灯。
小章鱼喜欢黑暗,也喜欢瓶子。
可是在这个只有黑暗的空间里,它却愿意为它心爱的人,用它最喜欢的瓶子盛放着这一捧捧的光明,照亮她的世界。
让她从此不再恐惧黑夜。
也不会恐惧即将抵达的深渊。
此外,它还精心照顾着那些曾深受喜爱、被精心照顾的植物,因为它们的主人后来走出了保护她的玻璃罩,去历经外面的风雨,所以它们也跟着受了些风吹雨打。
如今被重新搬回这个家,因为有人愿意耐心地去呵护它们,重新让它们变得无忧无虑,充满快乐。
以此期待,被养的那个人,也能像它们一样。
再度在灿烂的光芒中,焕发出勃勃生机。
舒窈一间间房间走过,最后停在了阳台上,在补光灯里绿意盎然的雏菊花朵前。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好像也被这一盏盏精心布置的灯点亮,像这些白色蓝色金色的雏菊一样,灿烂地露出了笑容。
心中传来坚冰破碎的声音。
邮轮里始终如梦魇般如影随形,被冥河勾出的那些最深的恐惧画面,反复在她入睡的每个夜晚都出现的噩梦。
被吃掉的朋友,被吃掉的自己。
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她终于从那次彷徨不安、糟糕结局的旅行长梦里醒来。
看见的只有一如既往、如初见时就对她深情不已的女朋友。
不管是人类形态,还是怪物模样,都深爱着她,从未改变过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