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厅前的白色帘幕徐徐拉开,那是专为乐伶演出准备的地方。
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窈窕女子走出来,怀抱琵琶,用素白的薄纱掩住脸面,径直走到台中的椅子上坐下,眼神飘向这边,冲小八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朱小八凝视着那女乐伶,总算知道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义。
“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雅姑娘她说她不能来这边弹,而且弹什么曲子由她自己决定。”伙计很是抱歉地向杨扬解释,“雅姑娘还说今天的缠头公子可以不用给。”
杨扬挑眉,看了一眼那乐伶,低声道:“你们这位雅姑娘是不是叫黛雅?”
伙计明显一愣,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公子既然认识雅姑娘,还望多担待些。”
杨扬摆摆手,笑道:“我们是旧识,这是自然,你下去吧。”
果然是相识满天下,连茶楼里的乐伶都也交情,杨大公子真是艳福不浅,朱小八心里面不禁酸溜溜的,叹口气,不打算问他,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才懒得管呢。
转轴拨弦三两声,准备就绪,黛雅低眉轻拨琴弦,未成曲调先有情。
茶楼里其他的茶客早已放轻了喝茶的声音,敛声等待她的演奏,只见那青衣女子修长的手指轻动,指尖划过琴弦,丝丝缕缕的乐声从她手下滑出来,起先弦声压抑,好像心里压着一股幽怨的情绪无从发泄,继而轻拢慢捻抹复挑,调子渐渐激昂,手指快速划动,琴声急促,朱小八屏住了呼吸,仿佛空气也凝聚不动了。
忽而指尖拨上大弦,乐声如暴雨倾盆而下,小八终于呼出一口气,好像烦闷躁动的夏日午后来了一场大雨那样爽快。雨声渐渐小了下去,好似春日细雨绵绵,有像是情人间窃窃私语,雨声终于停了,弦声忽然错综复杂,时而幽咽,时而激越,如同少女初次恋爱纷乱的心情,小八屏神极度专注,下面就应该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了吧。
忽然,“嘣”地一声,琴弦竟然断了!
乐声停止,大家俱是一呆,外面喧闹的声音立时传来,茶客们还没来得及恼怒,就听临窗一人叫着:“大家快来看啊,长乐坊的萧公子终于将她扬州的新娘子迎回来了!”
京城四公子中的萧公子,长安城的人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传说这位萧公子不近女色,年过二十尚未娶妻,一度被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直到两个月前传出原来在扬州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新娘子才断了许多流言,直夸萧公子专情,不像杨公子那样滥情,刚过二十,娶的姬妾比他的年纪还多。
早有人跑到大街上围着车队去看了,大街上的人们边看边讨论,热闹非凡。
“真不知道那新娘子长什么样?”
“能让萧公子守身如玉的,肯定差不了!”
“就是,扬州出美女啊!”
“唉,长安城不知有多少少女伤透心呢。”
“不就是娶妻嘛,也还可以收作偏房呀。”
“我看未必,人家萧公子专情,要是想纳妾也不至于等到现在,萧夫人真幸福啊。”
……
朱小八向来爱看热闹,早就想跑出去看了,不成想杨扬不肯,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问为什么,又说不出原因,就是让她别去。此时茶楼里空空荡荡的,人差不多都跑到街上去看新郎新娘去了,小八扫视了一圈,除了她和杨扬,弹琵琶的雅姑娘竟然也没有出去,歪着头靠着琵琶,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脸上的薄纱滑落了也没发觉,露出白皙滑嫩的美好容貌。
她的眼睛真大,朱小八想,眼光一转,居然发现她流泪了,泪水映在她的眼中竟是呈现出淡紫色,再细细打量她的脸,发现果然不太像是中原人,以现代的眼光看,应该是新疆少数民族地区的人。
这大概就是那伤透心的少女中的一个吧,朱小八不禁对这个萧公子充满了好奇,不仅是长安的少女,这样一个异族少女也被他迷住了,可谓魅力无穷啊,怪不得杨扬要用那样幽怨的眼神看她,怕是被比下去吧,想到这里,终忍俊不禁,用眼神安慰着受伤的杨扬。
“你笑什么?”杨扬被她看得寒毛直竖。
朱小八严肃了脸色,认真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以貌取人,见异思迁把你给抛弃的。”
杨扬当然嗤之以鼻,鄙视地看了她两眼,不期然地叹了声,幽幽道:“你记住你说过的话就好了。”
“噗……”小八忍不住笑,她不过是假正经,没想到杨扬会认真对待。
“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杨扬听了朱小八信誓旦旦的假话,忽然想通了一些事。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害怕。他怕眼前这个活泼俏丽的女孩就是外面那些人羡慕的扬州新娘陆存衣,他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孩动了心,却极有可能是表哥的妻子,他宁愿她是那些个杀手派来的卧底,也不要是自己的表嫂。
他怕此刻在他面前嬉笑怒骂无所顾忌的女子转眼被拥在别人怀里幸福;他怕他又是一个人孤伶伶的面对一切,他怕她和他有形同陌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