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出了月子,给女儿做满月酒的那天,却把弟弟单独留下,找了宋三娘“与我们说说,从前母亲的事儿吧。”
宋三娘一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叶家闹过继的事情,她只是后来慢慢听说的,但是顾莲早产七七,已经中间被人劫持,二嫁叶东海,这些都是清清楚楚的。
这一说,就是小半个时辰。
最后道:“总之,当初分开也不是你们母亲愿意的,她一个妇道人家,那一位又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能怎样呢?如今各自过得好好儿的,也算善果。”
宋三娘并不知道,前年陪着皇帝南巡的皇后娘娘,就是已经故去的护国长公主,若是知道,只怕还要唏嘘更甚。
只是,这也足够叶宁和叶宥思量的了。
摒退了所有的人,叶宁方才说道:“宥哥儿,我想是我们做错了。”皇帝说得对,冷淡一些是人之常情,但是不该烧头发断绝情分,实在是伤了母亲的心。
即便伤心,母亲还是派了人守着自己。
“难道你们母亲当初生你们下来时,只生了一缕头发吗?!”
当日皇帝的怒声质问,声声在耳。
将心比心,便是自己才抚养了女儿一个月,被人抱走,自己也不舍得的,若是她将来长大了,也剪一缕头发来断绝情分。
只怕,心都要哭碎了吧。
宥哥儿且不论,毕竟当时母亲生下他的时候特殊,没有抚育过,但是自己好歹在母亲身边呆过,后来进了皇宫,她也悉心照顾自己、陪伴自己。
还记得,母亲和父亲第二次成婚以后。
因为不能相认,她只能是公主姑姑的身份,为自己做漂亮的裙子,精致的衣裳,总归还是有几分母女情分的。
那样伤她,委实有些过分了——
再怎么说,她千里迢迢过来送嫁总归是好意。
若不是自己和宥哥儿闹得她伤心,第二天怎么会没来?听皇帝的意思,后头还给气得生病了。
叶宥一直在对面沉默,没出声。
叶宁又道:“我嫁进程家没有几个月,公爹就升任了长清县令,颇为突然,家里上上下下待我十分客气,简直就是当做神天菩萨一样供着。”苦涩一笑“我想了很久,都不能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父亲是安顺侯不假,但并无任何实权,只不过是一份勋贵的荣耀罢了。
只怕这里面少不了母亲的周旋,为了让自己和弟弟过得舒坦,便让公爹做了长清的父母官,还压着程家,叫自己的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
再不感激,实在没有一点良心了。
叶宁又道:“更不用说,这次生产艰险万分,若不是母亲早有准备,只怕”深深的叹气“总之,她虽狠心,但是也是身不由己,且尽力了。”
“嗯,我知道。”叶宥亦是心有感触,不只为母亲给姐姐安排的这些事,——去年春天成的亲,没隔半年妻子就怀上了,一直孕相不好,整天吐得昏天暗地的,叫人看都觉得难受。
后来有位“神医”找上门来,才算解了麻烦。
那时候,自己就怀疑这位神医来得古怪,现今和姐姐的事一对比,便明了,应该也是母亲早就安排好的。大抵是怕打扰了自己和姐姐,居然一直藏着,——若不是自己推了她一把,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吧。
母亲的恩情,的确不是一缕头发能偿还的。
更不用说,当初母亲的那些无奈和挣扎,各种不得已,甚至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生下自己,——真不该,在她的伤口上面撒盐的。
再像姐姐说的那样,母亲的关怀虽远,但是却足够让自己和姐姐,包括父亲,在长清一辈子安安宁宁的了。
要怨,就怨没有那个缘分罢。
罢了,罢了。
时隔这么久,当初的那一抹冲动和激愤早已过去。
既然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那就好好过,彼此怨恨也没有用,况且总归都是自个儿的生母,骨肉相连的情分,真的割舍得掉么?她疼,自己和姐姐也会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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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选妃?!”谷涟漪微微吃惊。
“嗯。”段九一面扶着儿子学走路,一面抱怨道:“这哪里是养儿子?简直就是养祖宗的,哎哟,我的老腰啊。”
谷涟漪嗔道:“你不行,就叫奶娘抱去便是。”
段九的确有些腰酸,不过是他是习武之人,还不把这点酸乏放在心上,不过是没话找话疼爱老来子罢了。
“师兄。”谷涟漪朝着正院方向努了努嘴“那边,还不知道怎样呢。”
“能怎样?”段九不以为意“现如今东海儿女双全,外孙女都有了,儿媳妇也马上快生了,身边还有美人相伴,再不知足纯粹是自己找不痛快!”
还好,叶东海没有自找不痛快。
此时此刻,正和公孙嫣然在花树下来煮水泡茶,两人说着闲篇,不免说到七七才生下的小女儿“真是快,一转眼小丫头都当娘了。”
公孙嫣然一面泡茶,一面替他到了七分满,笑吟吟道:“这就感慨?宥哥儿媳妇不是也快生了?你这刚才当了外祖父,马上又要当祖父了。”
叶东海笑道:“别无所求。”
公孙嫣然细心的替他撇了浮沫,指了指,示意可以喝了,但还叮咛了一句“当心烫,先放一放再喝。”然后说道:“明年是二爷的四十大寿,到时候七七和宥哥儿,还有底下的孩子们,大伙儿聚在一起好好热闹。”
“嗯,明年再说。”叶东海微笑道:“只是辛苦你了。”
公孙嫣然抿嘴一笑“不辛苦。”
两人说了一会儿,叶东海起身去了书房,走在连廊上,心头浮起外头传闻的太子选妃消息,不由停住脚步。
往京城方向眺望了一眼。
儿孙满堂,只不过是各自儿孙满堂——
愿她一切安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