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庭轩意气风发的带着三千多两银子出去,回来的时候,却是被下人抬在了担架上,身后跟着几车臭烘烘的皮毛——
何家上下都知道大爷做生意失败了。
柳氏哭得泪人儿似的“我的儿”又是心疼儿子,又是心疼银子“你怎么就那么傻呢?银子没了,咱们再想办法补上,怎么就想不开”
杏娘挺着一个大肚子,皱眉道:“母亲,你快别哭了。”指了指屋子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庭轩怎么着了。”
柳氏红着眼圈儿,骂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杏娘性子娇,脾气却不娇,恼道:“我还就这么一个丈夫呢?!”说着也哭“我肚子的小元宝,还只有这么一个爹呢。”——
难道还能有两个爹?
丫头们听得想笑又不敢笑,再想到小主人赔了银子,不免又都忧心忡忡,搞不好回头就要轮到卖她们了。
“我的儿啊”“庭轩”
婆媳俩各有各的伤心,各自哭了起来。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那大夫进门前听到里面哭天动地,不免有点迟疑,还以为遇上了什么绝症,提前打了个招呼“在下医术有限,且先看看能不能治再说。”
等着女眷们回避,进去诊了脉,不可置信的扒拉开何庭轩的眼皮,反倒一时怔住了,哭笑不得“不就是中个暑吗?值得你们一个个哭成这样。”
提笔飞快开了一个药方,告辞而去。
柳氏得知儿子性命无碍,心总算是落回去了一半,但是一想起小厮们的话,说是那批皮毛赔了一半,不免又悬了起来。
杏娘在旁边大大松了口气,摸着肚子“小元宝,你爹没事了。”
“怎么没事?!”柳氏正找不到人出气,扭头训道:“你刚才没听说啊,庭轩这次出去栽了,赔了一半!里头还有你伯母和几个嫂嫂的银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你还在这儿说没事!”
“我说庭轩没事怎么不对了?”杏娘毫不客气还嘴“难不成,你还巴望着庭轩有事啊?再说了,银子亏损又不是我弄的,犯不着朝我撒气!”
柳氏气得不行,指着她“有你这么跟婆婆说话的吗?”
杏娘将脖子一梗“也没见过这样做婆婆的!”
通房丫头秋芸上来劝道:“奶奶,你就少说两句吧。”又道:“太太也是担心大爷,和奶奶其实是一样的心思。”
杏娘本来就在气头上,顿时火上浇油。
一则担心丈夫,二则心疼银子,三则被婆婆训得够呛,秋芸不过仗着是婆婆屋里出来的,就整天跟自己下软刀子。
“你这个”她扬起手要打人,不知道是气血上涌还是什么,胸口一阵发闷,堵得自己说不出话,反倒变成顺手抓住秋芸喘息“你、你等着”
秋芸三天两头的挨打,条件反射,本能的抽出手来。
杏娘一时不防,反倒脱力,后退几步正好撞在桂妈妈身上。
桂妈妈当即大叫“小娼妇,你敢推奶奶!”一面扶住杏娘,一面骂道:“秋芸你要作死啊?奶奶可是双身子的人!”——
倒是提醒杏娘了。
故意大声道:“哎哟!”另外一只手捂住肚子,皱着眉头“妈妈、妈妈,我的肚子好疼,好疼”
秋芸吓得脸都白了——
主母这般做派,分明是要故意装不好讹自己。
她正在犹豫着是该上前磕头认错,还是咬紧牙关不认账“啪”的一声,脸上忽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你敢推你们奶奶?!”居然是何庭轩跳了起来。
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又羞又愧,不知道面对家人该怎么交待,眼下听得妻子身孕有事,便忍不住爬了起来。
一是担心妻子肚里的孩儿,二是这次亏了这么多,回头要赔人家,少不得还要哄得妻子拿嫁妆出来。
此时此刻,不正是讨好妻子的大好机会吗?
因而打了秋芸一巴掌还不够,上前踹了一脚“滚开!”
以二十四孝好丈夫的姿态,赶忙上前扶住了杏娘“娇娇,你要不要紧?”又骂屋子里的丫头“还不快去给你们奶奶请个大夫?!”
众人都是怔了一怔,方才反应过来。
杏娘又惊又喜“庭轩你没事了?”
那欢喜的神色落在何庭轩的眼里,真是说不出的熨烫,妻子果然是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第一个担心的是自己的人,而不是银子。
杏娘见他亲手打了秋芸,也是满心快意,只是不好做出无事的样子,捂着肚子哼哼唧唧的“庭轩你没事就好,我只是,只是有点肚子疼”
柳氏的反应慢了一拍。
先是忙着揣测儿媳是真的肚子疼,还是假的,继而惊讶的看着儿子下了床,亲自打了秋芸一巴掌,然后儿子又给儿媳做“孝子”去了。
看都没看自己这个娘一眼。
心里不免有气,问道:“庭轩,你那批货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现在先不急说那些。”何庭轩支支吾吾的,又觉得母亲不心疼自己,赶紧服了杏娘“娇娇,我先扶你回去歇着。”
“庭轩”
“娘!”何庭轩不耐烦道:“到底是银子要紧?还是你的儿媳和孙子要紧?!”一面扶着杏娘,跟扶着祖宗似的出去了。
柳氏怔住,儿子何时变得这般懂事了?学会做丈夫,做父亲了?看着儿子讨好儿媳的笑脸,想了想,忽地顿悟过来——
儿子这是在盘算儿媳的嫁妆呢。
这还真是,多亏了卫氏生了这么一个糊涂蛋闺女,不然儿子赔了那么多银子,还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了局。
不过这一次,杏娘到底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
没有直接把那二千两银票拿出来,说是自己去找母亲借,还一狠心要何庭轩写下借条,——有这么个把柄在自己手里,丈夫以后也该老实一点儿吧?这是杏娘能想出最好的办法,还颇有几分自鸣得意。
何庭轩有些不情愿,不过转念一想,写就写,难道岳母还能拿着借条来找自己?到时候,只管把妻子推在前面就是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亏损的银子给添补进来。
于是飞快利落的写了借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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