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不同。她做长宁侯府的千金是无意,可顾思凝偷她诗却是有意。她处处忍让,也并非是没有脾气。
这诗是她一字一字作出来,本会如其他书稿一齐置于箱笼中,或许不见天日。若非是虞曼音有了做诗集的念头,让她的诗早一步先面世,恐怕这会儿她被偷了诗,还百口莫辩。
“顾小姐的意思,是从前未读过诗集,也未看过这首诗,如今却能有感而发,与民女写出一模一样的诗,且一字不差?”叶明蓁说:“今日之前,民女并未登门拜访过殿下,与顾小姐看的既不是同一处风景,也无法心有灵犀,不偏不倚,非但写的景致相同,连诗中表达的意思也一模一样?”
“天底下巧合的事情这样多,同样的感悟,只准你有吗?”
叶明蓁寸步不让:“我这首诗写的是春日,却是在冬日所作,诗中有写桃花,是因为原先住的地方栽了桃花,那时枝桠凋零,见此想到春日盛放时的场景,才有感而发。可这园中却并未种桃,顾小姐可以写杏花,可以写牡丹,为何偏偏写了园中没有的桃?”
“我……”她咬牙说:“我也是一时想到了家中……”
“顾小姐说笑了。”叶明蓁淡淡道:“顾小姐回家时,家中的桃花已经开了。”
顾思凝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便听长公主一声呵斥:“够了!”
她立刻闭上了嘴,脸色煞白。
如今她才明白了那些视线的意思。
京中贵女好风雅,许如清出身贫寒,也能靠自身才学被迎为上宾,若有文采动人者,更是趋之若鹜。读书人也有风骨,最是瞧不起这些盗名窃誉之事,原先她们对顾思凝的诗集多惊艳,这会儿便有多厌恶。
若是写不出,大大方方承认就是,何必要去偷别人的东西?
在场谁不知长宁侯府那些事,心中便惹不住嘀咕起来。
听说真千金回府,原先的侯府千金就被赶出家门,双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叶明蓁原先的才名她们可都听过,说不定还留了不少手稿在府中,就被顾思凝看去。
她们从小读书识字,费了那么多努力,才有今日写诗作文。既是心血,却让其他人侵占,只设身处地想想便觉怒火中烧,哪里能心平气顺?
长公主面色冰冷,对顾思凝的失望已经盖过了一切:“顾小姐既是写不出诗,那就回去吧。”
“……”
顾思凝无话可说,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狼狈坐回了原位。今日这场宴席本该是让她大出风头名扬京城,可却变成了让她颜面扫地丢尽脸面。她仿佛还能感受到不少人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或鄙夷或讥讽,顾思凝如坐针毡。
她身旁的顾夫人也是如此。顾夫人何曾丢过这样大的脸,她绞紧帕子,用力到几乎要将锦帕扯断。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维持着镇定,唯独手筋蹦起,下颌紧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长公主看向众人,才道:“既然无人能应,那今日便是叶姑娘胜了?”
众人并无异议。
叶明蓁摇头:“赢家应当是许姑娘。今日的要求是即兴作诗,民女这首诗乃是先前所作,算不得即兴,还是许姑娘更胜一筹。”
众人也无异议。
叶明蓁坐回虞曼音身边,看着许如清上前,双手接过了彩头,周遭一片道贺声。
虞曼音小声问:“蓁蓁,你就不想要?”她知道,叶明蓁说不定真的能再即兴作出一首更好的诗来。
叶明蓁轻轻摇了摇头。
她没有回头,也能感受到顾家那边看过来的视线。
经此一遭,顾思凝一定会更加记恨她。顾思凝恨她占了她的侯府千金身份,恨她抢了她的荣华富贵,明明深恨此事,可顾思凝自己转头却又行强盗所为。叶明蓁想着,都觉得有几分好笑。
不该拿的东西,她一样也不拿。她自己的东西,要冠谁的名字,也该由她自己做主。
长宁侯府若是有何不满,那她也等着。她已经离开侯府,再无关系,何必再考虑侯府脸面?
宴席散去。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
叶夫人被长公主亲自送出府,临上马车时,手中还拿着那本诗集。
回去的路上,她又忍不住将诗集翻开,将那首春日的诗看了又看。
等马车到了国公府,她的视线都舍不得从诗集上移开。马车在门口停了许久,还是定国公得到消息却等不到人,急急忙忙出门来看,她才回过神来。
定国公观察她的脸色:“看来今日长公主办得诗会不错?”
叶夫人点了点头。
她捧着诗集,回想起叶明蓁的样子,不禁眉眼弯了弯。
“我碰到一个小姑娘。”叶夫人顿了顿,说话间不禁出了神。定国公知她习惯,也不打断,过了许久,才听她声音轻轻地说:“挺好的。”
自信大方,沉稳有度。
若是她的女儿还在世,她能想象的最好的样子,就是如叶明蓁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