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大喊道“陆压前辈”
巫山里飘荡的雾气似乎有逐渐散开的迹象。
杨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继续大喊“陆压前辈”
巫山空荡荡的,四周都是山,她处于山谷中,声音在巫山里一遍遍回荡,声音将巫山里雾气逐渐荡开,让浓重的看不到前路的水雾变淡,杨婵终于看到了巫山秀丽的风光,可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陆压的踪影。
杨婵找着找着也心慌了,她笃定着陆压会在这里,可是陆压若是没有遵守承诺呆在这里,她该如何
她想着想着,眼眶红了,她咬着牙,转身看着身后被车帘掩盖的人影,心里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听天尊的,安心去死。
她这么想着,更豁得出去了,马车在巫山缓缓行进,将它所占有的每一寸土地都走过,而杨婵则持续不断地呼唤陆压。
终于,她的声音以巫山为链接抵达天庭,天上飞速闪来一道刺目的金光,落到杨婵马车背后,那道光慢慢幻化成一个人少年的样子。
“陆压前辈”杨婵还在喊。
然而,拉着车咕噜噜响的马停住了步子,它困惑地原地踏步,也发现自己似乎一直没有向前走,杨婵心生疑惑,左顾右盼,身后的那个人似乎看不下去了。
他说“真是灯下黑。”
“杨婵,你倒是往马车后面看看啊。”
杨婵一怔,这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耳朵里,她能确定这是陆压。
一听到这个冷淡的声音,杨婵却倍感亲切,像是终于找到可以依靠之所一般,一路的凄惶都有了诉说的地方,她激动地跳下马,急切地要去确认马车后的人,急得左脚绊右脚,滚到地上去了。
她滚了一身的灰,却不觉得疼,从地上爬起来,打算继续找人,但刚抬起眼,眼前的巫山风光就被黑色的衣摆遮盖,杨婵缓缓地抬起头,看到撑着腿,弯下腰的陆压。
他那永远披散着的头发,散在他们之间,一双与杨婵相似的金眸里倒映着杨婵的模样。
那是一个漂漂亮亮,却破破烂烂,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的小丫头。
“前辈。”杨婵刚说话,就又哭上了。
“你救救救救”
这都哭得口齿不清了。
陆压头疼地“唉哟”一声,低下身,半跪到地上,伸出冰冷的手,
捧起杨婵的脸,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杨婵哭得眼眶通红。
陆压心疼又无奈地问“为什么要哭呢”
杨婵哭个不停,她不知道哪吒到底疼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去死,一路压抑着的难过与凄惶都在陆压这发泄了出来。
陆压听了半天只有“前辈”这两个字是清楚的,他看着杨婵手足无措,最后只能把哭成一团的杨婵搂到怀里,像哄孩子一样晃了又晃,拍了又拍,声音轻柔,没了刚出口时那般冰冷。
他温声哄道“这世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叫这么漂亮的小公主哭成这样呢”
杨婵呆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抓住他的衣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哽咽着说“前辈,我求求你救救哪吒吧。”
“哦他怎么了”
“真人死了,哪吒入魔,被身体里的涿鹿恶鬼吞噬,醒不过来了。”
陆压顿了顿,放开了杨婵,看向马车,眼中闪着暗光,他站了起来,走向马车,一把掀开车帘,看到了里面沉睡的哪吒,眉毛一挑,轻声道“被抹掉的涿鹿原来在这里啊。”
杨婵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办法啊”
陆压松了手,将车帘放了下来,淡道“没有。”
杨婵脸色几变,最后脸色灰败,攥着拳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说“既然如此,我”
陆压打断了她,把她要说的话说了“你要渡他体内的恶鬼”
杨婵一愣“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压走到了前面,杨婵紧紧追上,他说,“不过,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后果。”
杨婵点点头,坚定地说“我知道的,天尊告诉我了。”
陆压停住脚步,转过身,冷道“原来你这破主意是那个老头子出的。”
“可是,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杨婵瞟了陆压一眼,嘟囔着,“我以为你会有。”
“呵,涿鹿的恶鬼留着不好吗不然,没了这证据,那些老家伙都快把当年的罪推到我们头上了。”
杨婵愣了愣,陆压总是在九黎的事情上态度奇怪,她心生疑窦,可眼下哪吒的事情要紧,她眼睛一亮,说“您这么说就是有办法,对不对”
“我没办法,”陆压顿了顿,说,“不仅我没办法,就算鸿钧在世也不一定有办法。”
“不然,北海海底那群怪物早就解决了,不至于全堆在那里,成了个乱葬岗。”
“可是”杨婵跑上前,“不解决涿鹿,哪吒就会一直沉睡下去。”
“你厉害,你情深,你伟大,”陆压顿了顿,说,“那你去死吧,还求我做什么”
杨婵千里迢迢来找陆压是来寻一个可能性的,不是来吃闭门羹的,她听到陆压这样说,身体颤抖了一下,低下头,说“你说过我可以求你的。”
“如果,你没有这样说,我是不会来打扰你清净的。”
她抬起双手,给陆压行礼,礼过后,她落下一句“叨扰了”,转身就走。
陆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融在巫山的背景里,眼睛一痛,摁了摁眼角,吐出一口浊气,抬起手,说“等等。”
杨婵求他无用,就不想再寻羞辱,她置若罔闻,继续往马车那边走,带着哪吒出了寂寥的巫山,然后去死。
她心里想,哪吒,阿兄,对不起了,我真的努力过了。
陆压明显没有耐心,威压忽然袭来,站在原地,崩腾的长江似乎都滞住,滔滔的江水诡异地停了下来,山谷中弥漫的雾气遇到莫名升起的冷气变作了一场阴冷的秋雨。
雨水啪嗒一下掉落到地上,杨婵终于停下了,抬头望天,天上冰冷的雨珠还未掉到她的眼睛里,避雨的斗笠就压到她的脑袋上。
始作俑者理所当然的是陆压。
陆压忍了又忍,最后竟然说了一句软话,他说“下雨了,先带着哪吒进屋坐坐吧。”
杨婵冷声回道“我很忙,没空。”
“那我能救他呢”陆压低下头,看着杨婵眼里炸开的星光,问,“这样的话有时间吗”
杨婵又说“巫山我上次来过,什么也没有,你哪里来的屋子让我们坐”
“有啊。”
陆压指着远方本来空无的地方,在雨中亮出了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杨婵迟疑,陆压在一边问“去不去”
“你真有办法”
“不算是个办法,”陆压轻声道,“但至少不会让你去送死。”
杨婵选择再信陆压一次,带着哪吒进了屋。
茅草屋外看着简陋,里面却一应俱全,杨婵左看看,右看看,被陆压塞了一杯暖茶,听到他问“在看什么”
“你一个人住”
“不然呢”
“你是女的吗”
“你是傻子吗”
“可是,”杨婵迟疑地指向了卧房的一角,说,“这里为什么会有女孩子的梳妆盒呢”
陆压明显愣住了,他抬起手想要抹灭这个不该存在的东西,可是刚一抬手又不舍得真的将它消灭,而且消灭这个也没有用,杨婵紧接着又找到了很多不该属于他的东西。
“陆压前辈,”杨婵有点好奇地问,“你这里怎么这么多女孩子的东西”
陆压沉着脸,过了好久,才说“这是我前一位夫人的。”
“前一位”杨婵端着茶,查漏补缺,“难道还有后一位。”
“闭嘴。”
“哦。”
杨婵无意窥探旁人隐私,她只想陆压告诉她办法,陆压也收敛了不留痕迹的怒意,说“你照着老头子的方法做就行了,只是有一点要注意。”
“什么”
“你不要随意渡任何一只鬼,涿鹿鬼域恶鬼亿万,你渡不完,最后很可能搞到不得不祭灯的下场。”
“那该怎么办”
“你要的不是像鸿钧一样彻底解决掉涿鹿的恶鬼,只不过是让哪吒在入魔的情况下,能够战过那些捣乱的鬼怪,既然如此,就不要冒险做这种事,你进了鬼域以后,只用认真寻找一只鬼就可以了。”
杨婵好奇地问“哪只鬼”
陆压看了杨婵一眼,眼中闪过冷光,说“最凶最恶的那只鬼。”
“擒贼先擒王,鬼也是一样的,你消灭掉他,其他的也会俯首称臣。”
“至于哪吒,你进入涿鹿鬼域的条件是进入他混乱的神魂里,所以,在镇压那群恶鬼之后,你得立即在纷乱的鬼域里找到他被万鬼淹没的神魂,守着他,直到他的神魂安定可以重新像以前那样镇压他们。”
杨婵点点头,听了陆压的话,振奋地说“好”
“前辈,”杨婵豁然开朗,开始拍马屁,“你好厉害竟然知道这么多”
陆压冷哼一声,道“不才,以前看人渡过鬼。”
“那您渡过鬼吗”
“渡什么鬼,”陆压双手抱胸,不屑一顾,“我就是鬼”
杨婵闻言,眨眨眼,拆台道“你不是说你是人,后来又说你是神仙的神。”
“现在又是鬼了。”
“前辈,你到底是什么物种”
“闭嘴。”
“哦。”
杨婵拿起宝莲灯,走到哪吒身边,她从未进过别人的灵魂里,有点不知道怎么办,陆压走到她身边,抬手,轻轻放到她头上,说“闭眼,就和你初初感受灵气时一样,心无杂念,然后放松,我送你进去。”
杨婵应是。
她在沉静中,逐渐走到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她伸手不见五指,只得提起手中的宝莲灯,莲灯闪耀,亮出粉色的光芒,她茫然地走,然后忽然看到前方显出金色的一道光,杨婵一喜,知道定是陆压在给她指路。
她一边走,身后的世界一边变化,世界从漆黑走入白昼,一无所有的世界走入了生机勃勃,然而,身后的世界虽然在变化,杨婵眼前却还是漆黑的。
她似乎听到了蝉鸣声。
蝉鸣
她停住了脚步,就在此刻,眼前指路的金光消失,杨婵见它消失,慌张地左顾右盼,然后发现了身后早已变样的世界。
她看到奇装异服的人,闻到了扑鼻的药味,听到了盛夏的蝉鸣。
这里的一切的一切都和外面非常不同,杨婵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那是一种错位的时空感。
“阿瑶,大白天的,你提着灯做什么”
身前忽然跳出一个少年,似乎在对她说话。
杨婵内容是没有好好听,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穿着一身黑衣,眉眼清俊,高鼻深目,一双金色的眼睛,闪着疑惑的光。
这这这,这不是陆压吗
她愣在原地,手一轻,手上提着灯“咕噜噜”的掉到了地上。
杨婵低下头去看灯,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宝莲灯,而只是一盏普通的油灯。
那油灯滚到地上,幸好地上没有什么可以烧的东西,不然还得扑灭可能燃起的大火。
杨婵立即蹲到地上去捡地上熄灭的油灯,那位少年也跟着蹲了下来,他抬起手,担忧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杨婵越看他越惊悚,她想问他怎么也来这里了,却见自己忽然动手,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自己似乎生气了,胸口起伏不定,心脏跳个不停,杨婵觉得自己忿忿不平,估计是要骂人了。
但是,杨婵没有骂人,她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说“昊天少君,请您不要再给我,给我们一族添麻烦了。”
“算我求您了,您就看在我父亲曾经照拂过你们九黎的份上,给我一条生路吧。”
昊天
涿鹿,九黎,昊天少君。
杨婵震惊地想,这不是那狗天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