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笑声散去,浓雾化开,陈塘关神仙们已经神魂均散,在世间消失了踪迹,而那满满一城的怨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个连一个,死了一般陷入了沉睡。
杨婵伫立在寂静的世界里,脸色发白,与此相应的,她曾经美丽的乌发也染上了雪霜,纯黑的长发掺满了杂质。
可是,终于没有人敢阻拦她的前路了。
她转过身,又一次正对着李家的大门,抬起双手,撑在大
门上,用力向前推。
这门太高也太沉重了。
杨婵似乎怎么也无法推开。
就像她怎么也无法将哪吒拉出泥潭一般。
她使了点力气,大门发出吱吱呀呀地声音,可还是不肯打开,杨婵身体发虚,双脚发软,当她将全身的力气都支在大门上时,跪倒在了地上。
门开了一点点。
只一点点就够她看到哪吒躺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了。
眼中的泪水滚得愈发汹涌,她呼吸微滞,在重新看到哪吒的瞬间,她感受到铭刻在灵魂上的魂契将她那扯出来的魂魄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拉回。
“哪吒。”她轻声喊。
哪吒不应。
“哪吒。”她声音大了点。
可依旧没有回音。
寂静的世界里只有她可笑的回音声。
杨婵抬起眼,看着眼前这扇可恨的门,手扒在门上,将柔软的手拖得生生发红,才将将重新站起来。
她抬起手,又一次推门。
她一边推,脑海里一边闪过哪吒与她经历的一切。
哪吒总是在帮她,从巫山、到密云再到九苗、东海,可她什么忙也帮不上,明明她可以自由、逍遥、随心地畅游在世间,却不懂哪吒受困的痛苦,也无法将他拽出泥潭。
他的坦荡、他的随心、他的逍遥自在,是他行事的方式,也是他真诚的愿望。
巨大的门嘎吱作响,终于抵挡不住杨婵,缓缓向后仰倒。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她前行的脚步,人不可以,神不可以,眼前这扇沉重的大门,更不可以。
李府里混乱又寂寥的所有暴露在杨婵眼前,可她看不到这些龌龊,她只看到了哪吒的生前的痛苦和死后的释然。
门彻底开了。
大开的门将哪吒被禁锢而封死的路打通。
杨婵将广阔的天地、博大的天地、自由的天地送到他面前。
杨婵走过来,颤抖着将沉入泥潭的哪吒捞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
哪吒的头支在杨婵的怀中,侧靠着她的肩,他闭着眼睛,嘴角还有释然的笑意。
他发间的红色丝带和杨婵如今黑白混合的长发搅在一起,比这世间任何情人的怀抱还要缠绵。
杨婵悲不自胜,哀恸的面容扭曲,她埋在哪吒的怀里,泪水和哪吒还未冷却的热血和在一起,稀释了哪吒的血,却没有将他死亡的事实变得更轻。
混天绫和乾坤圈在这时朝他们飞来,圈住了他们两人。
许久过后,杨婵慢慢抬起头,泪眼模糊间看见混天绫和乾坤圈试图小心翼翼接近她。
杨婵伸出一只手,混天绫吓得往后缩了一下,缩成了一个弯曲的形状,而乾坤圈则因为随着原主“作恶多端”胆子更大,竟直接上前,圈住了杨婵的手腕,“叮”地一声,金色的圆圈迅速变小,然后挂在杨婵纤细的手腕上,成为她另一个手镯。
混天
绫有了乾坤圈“珠玉在前”也不好再献殷勤,它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了原主。
它缩进哪吒的怀里,圈住了他满身的伤口。
杨婵看着它们,就觉得哪吒活着,混乱的意志一下子找到了定神的支柱。
她望向远山之外的另一座秀丽的仙山。
她决定去找太乙。
太白狼狈地跑回了天庭,蟠桃会还开着,见他回来,喝迷糊的玉衡星君诚挚邀请他加入其中,被他丢开。
他在同僚们困惑的注视下,径直去了瑶池。
瑶池还是一如既往的白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
太白头一次未经通报闯入了瑶池中,踩进了朦胧的巫山烟雨中,什么也看不清。
他拱手,环顾四周,急切地一边寻觅,一边高声喊道君上”
良久,昊天冰冷而无情的声音幽幽传出“何事”
太白当即跪在水上,磕到水面上,行了大礼,他的头抵在冰冷的瑶池上,不敢抬起来,他怀揣着在陈塘关的忧惧之心,对昊天说“宝莲灯认主了。”
空气中悠然弥散的白雾似乎滞了滞。
太白继续说“它认了杨婵为主,杨婵的借着宝莲灯的力量屠杀了追杀了所有的天兵。”
“包括最后的太阳,金乌。”
“君上,”太白急切地说,“人间怕是要陷入极夜了。”
瑶池中的白雾逐渐散去,昊天的身影终于从神秘的瑶池里出现。
他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衫,衣衫入水不湿,形态飘逸,而与玄色的衣服相反的是他满头的华发。
他眉眼清俊,高鼻深目,丰神俊朗。
“君上。”太白缓缓抬起头。
昊天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终于将目光投向太白。
那是一双金色的眼睛。
和杨婵今夜的那双,
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