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饭,他们又到村子里晃悠。
杨婵对出去已经不抱希望了,哪吒抓着她到处晃悠的时候,她表示只想回屋睡一觉。
哪吒“嚯”了一声,调侃道“你这一觉怕是要睡到晚上去,到时候万鬼齐出,你又怎么睡得着”
杨婵闻言,感觉自己现在简直是太难了。
活在这个鬼地方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关键,她昨夜就被拉去充当祭品了,不知道今晚上又会有什么可怕的遭遇。
思及此,她朝整个世界里唯一的活人靠近,抱着他的胳膊,警惕地环顾四周。
然后被哪吒摁住了头。
“干嘛。”她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哪吒说,“我们本就是受人猜忌的外乡人,你再像只狗一样,探着头警惕地巡视,不用到晚上,大白天的,就送你去见大祭司。”
杨婵震惊。
杨婵听话了。
她抱着哪吒的胳膊,粘着他,指东不去西。
密云的人朝他们抛来暧昧的目光。
可惜这俩人是瞎子,看不见。
哪吒问昨夜杨婵的行动轨迹,杨婵说不记得了,她忙着逃命,一路跑哪里记得。
“好好想想,我觉得这鬼域跟一般都不一样,我们能进来肯定有原因。”
杨婵一回忆就是那个祭台,印象深刻得很,但是昨夜的祭台哪吒已经去过了,除了地底呼之欲出的巨兽,没有什么奇怪的。
哪吒说“你再往前想想。”
往前
“好像有人给我换洗了衣服,”杨婵摸了摸头上梳好的发髻,“梳洗打扮了一下。”
“上妆的时候我跑了。”
哪吒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你确定是人”
杨婵蹦起来,去蒙哪吒的嘴,嚷嚷着“别说了我什么也没看见,就是人就是人”
“哦,”哪吒拉开杨婵赌自己嘴的手,不顾她的死活,确定道,“看来是一群鬼在送祭前给你收拾了一下。”
杨婵头皮发麻,受不了地抱住自己,往地下蹲。
“那在这之前呢”哪吒继续问。
杨婵缩成一团,抱住头,已经不敢再想了,说“我也不知道,我不记得”
哪吒表情严肃了些,说“那你是怎么离开屋子的”
“我我,是自己跑出来的。”
“对,你是自己跑出来的,甚至试图寻死,”哪吒手里还有昨夜她遗留在林间的鲛纱,“但是你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林子里,怎么会到部落里”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把你带出来”
杨婵一愣,终于抬起头,捡起因恐惧而失落的记忆碎片。
她说“有。”
“是什么”
杨婵给了一个很令人诧异的答案“是个人。”
哪吒蹙起的眉头因为这个意外的答案松开。
“真的,”杨婵无比确定地说,“那是昨夜除你之外,我唯一遇到的人。”
汉秋背着草药箱在山野间行走,远看起来,似乎是在采药。
但实际上,这个箱子里面是空的。
一直,都是空的。
他日复一日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厌烦这种情绪早就在漫长的光阴里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把自己融入早已死去的密云中,如常地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一直在原地踏步。
走上山,山上嫩绿的叶子,在和煦的清风中吹拂,秋天的风总裹挟的寒气,将他散在头巾下的碎发轻轻吹来,刮在他耳前。
他呼出一口气,将背上挂着的空荡荡的草药箱放下。
那箱子太轻,风一吹就倒了,上面的草盖被风吹开,露出内里模样。
草药箱是由竹条编织成的,里面还缝着一层厚实坚韧的羊皮,辽阔的草地上并无树木遮挡,阳光可以自由地挥洒,却如何也照不到箱子里去。
但是借着阳光,可以大概看清箱口没有藏住的斑斑血迹。
那是旅人们的血,而这座山,也是为他们而建。
是他们所有人的坟场。
他们的尸骨成了这座山得以繁荣的养料,山上绿草茵茵,而在绿草丛中,低矮的灌木林里,漫山遍野都开着粉红色的山茶花。
密云的时间是停滞的,但是这些与人间接壤的花鸟草木却诚实地遵循着自然的规律,一岁一枯荣,它们和汉秋是这个世界里唯一活着的生灵。
汉秋坐在柔软的草地里,出神地望着山下的风光。
那两个人好像昨夜没有死,他想,不过,祭祀已经开始,相柳大人会处理好一切吧
这么多年,亡灵们一直没有神灵引渡,鬼域的世界里,死去的人们成了鬼,却还是死去神明的子民,生前死后,他们虔诚地供奉着它,期盼着它能恢复力量带他们回到故土。
但是相柳已死。
没有人可以带他们回家。
风徐徐地吹,待汉秋回过神来,当空的烈日已经偃旗息鼓,向西坠落。
血红的夕阳将碧蓝色的天空染成橙红色,辐射出一道漫长的红线,将人间与地狱分割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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