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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梳妆台可谓是简单地丑陋,不少边角磨损地厉害,雕花处的漆料也已经消去了颜色,抽屉上的小铜环早被摩挲地失了原有的光泽。林七许摸到第三层,才轻轻抽出来,里面有数张面额不大的银票,一小盒年节时从长辈处得来的金裸子,她拈起一张银票收尽袖口,脸色平淡地宛如一批上好的丝帛,半分褶皱也无。
“你随我来。”
林府坐落于苏州城内极好的地段,占地宽阔,因府内人口单薄,处处载着不少名贵花木。临近立秋,仍是一派姹紫嫣红,江南气候,终年常绿不歇。
林七许的步伐比往日急切,神情不同于一贯的温和恬淡,反而是强装的镇静,抿着纤细的唇。
“小姐,到底怎么了?”央央很为自家小姐担忧。
林七许没空理她,满心都想着和铃。和铃央央跟了她五年,忠心耿耿,她一直待她们不薄。虽说是为了收拢人心,但人与人相处,日子久了,自然会有情分一说。
和铃样貌中上,不算太出挑的,但性子细谨温吞,已经十八了。不少嬷嬷都转弯抹角地向她打听过,林七许问过和铃的意思,和铃仅管羞涩,也说得清楚。
家中弟妹尚小,需要帮持,并不想嫁人,打算到二十,许个得力的管事。
林七许看重她,打算在出嫁前给她挑一门亲事,作为陪房随她嫁到夫家。
“央央,和铃或许,回不来了。”
林七许心情沉重,喑哑道,“薛嬷嬷的小儿子本是说了孙大娘的闺女,但如今孙大娘怎肯再结这门亲事。和铃,怕是撞到枪口上了。”
央央当时便懵了。
再穿过一道拱门,就是垂花门了。
央央就这样突兀地跪在石子路上,磕了个头,哽咽道:“小姐,奴婢旁的就不求了,只是和铃,还望小姐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莫要弃她。”
世事无常,世事艰难。
林七许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她并不愿意欺骗央央,故此一句承诺都不想许。
姨娘在林府生活了十年有余,自然有仆从曾受过她的恩惠。林七许摩挲着袖口里被揉得皱巴巴的银票,走到花圃边的廊檐下,那里的门槛上靠着一个懒洋洋的管事样打扮的男子。
“可是莫管事?”她的声音十分温和。
莫管事嘴边含着根牙签子,做派有些流里流气,含糊着道:“嗯,小人就是。大小姐……”似乎现在才看清眼前的婀娜人影,竟是林府大小姐。
他忙得站起来行礼,一番手忙脚乱后,神情添了一分慎重,道:“可有用得到小人的地方?”
林七许不欲废话:“和铃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待我颇是忠心。方才,我遣她去赵府打探消息,如今想来,多有不安之处。还望莫管事,辛苦走一趟了。”银票则被她娴熟地塞进了莫管事的手心。
花圃被打理地赏心悦目,海棠、山茶竞相开放,舒展着饱满鲜丽的身姿,明亮的光线下可谓满目嫣红姹紫。莫管事收下银票的神情有些沉重,很快又抬头道:“小姐安心,既是恩人所托,必会尽力做到。请小姐先回春深阁等消息吧。”
旋即不做废话,交待了旁边的小厮几句话,便匆匆往外宅去了。
央央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林七许拍了拍她的手背,递过绣着迎春花的丝帕,道:“擦擦吧。哭没有用。”
留给央央的只有一抹,萧条又坚强的背影。
仅管伤心,但分寸尚存。她很快抹干了泪水,迅速跟了上去。
直到天擦黑,派去的小厮都不曾带回莫管事的消息。林七许拾着竹箸拨弄着饭菜,思绪甚重,她不止担忧和铃,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氏这些年比之从前已收敛许多,但这不意味着她脑袋突然开窍,或是心肠变得慈悲柔软。老话“狗改不了吃屎”,赵氏曾经所为,决不是一句猪油蒙了心的昏话可以糊弄过去,是真正的恶毒刻薄,蛇蝎心肠。
她怎么会指望这样的一个女人大方宽容,通情达理。
止不过是林言轩回到了淮南任职,她一无所出,不好明着对他们姐弟刁难下绊子,加之娘家规劝,手段便由最粗浅恶劣的明刀转换成了防不胜防,渗透在每个角落的暗箭。
和铃与央央,她素来厌恶,一直想尽法子要除去。
这次和铃若撞到枪口上,林七许一想到母亲与妹妹的惨死,便胸口发堵。
“小姐,莫管事在门外求见。”央央近乎流着泪跑进来。
“快请。”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她忙忙搁下竹箸,简单理了理衣裙。
屏风也来不及架了,林七许望着被雨打湿肩膀与衣角的莫管事,见他眉头紧蹙,满脸纠结,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莫管事重重跪下,悲痛道:“奴才有负所托,和铃姑娘怕是……”他顿了顿,才咬牙道:“名节已毁。”
最后一字落定,央央已死死捂住嘴巴,软软跪坐在地上,哭成一团。
林七许扶着紫檀八角桌,任尖锐的飞角戳进柔软的手心,一片心冷得几近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