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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取通知书到达那天,陈蕴识的父母办好了离婚手续,当天陈老师穿了一身结婚才穿的正装,方萍也一反常态换了她那身万年不变的通勤装。
他为她穿了年轻时只穿过一两次的宝蓝色西装,她为他穿了那条含着栀子花开的白裙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去领证呢。
陈蕴识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也尽可能打扮得体,可办手续的速度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去洗手间看一下他此刻的表情,两个小本子,一人一份。
自此婚嫁再不由人。
“走吧,我们去一次游乐场。”陈老师从口袋里摸出三张票,“我跟你妈第一次约会是在游乐场,后来结婚旅行到你满月、周岁,都在这里。”
“妈?你有空吗?”陈蕴识小心的问,按他对方萍的认识,游乐场这样的地方她是绝不会去的。
印着旋转木马和小丑的门票很斑斓,这让方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看一眼跟前已经年满十八岁的儿子,和她口中“没出息”却从教二十余年从不迟到早退的丈夫。哦,现在是前夫了。
那她如今是什么模样?
她还在法学院就读时,也曾每天痴痴守在电话前,也曾省吃俭用就为了给陈老师买一支上好的钢笔,也曾偷偷涂抹口红再擦去,生怕被同学笑话……
当年她也是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她喜欢的就是那个踏实、温暖的陈老师,那个会给她冬天起早买早点,一直捂在大衣里怕凉了的人。
可都变了吧。
没有蒋心悦,她也再回不去当年的模样了。尽管如今叱咤职场的她,也仍是美好风华的模样。
方萍看着陈东远笑了。
她蓦然发现,虽然她和陈老师越走越远,没有时光会停在谁眼里,可她和陈老师仍然在做最好的自己,这一场爱情,这一个家庭,无论结局如何,谁也不亏,谁也不欠,谁也不委屈。
而蕴识,这个让他们骄傲的孩子,他是因爱而来的珍藏,他不会因为家庭的分开而不幸。
他还是那个温暖、上进、优秀的男孩子。
他还是拥有爸爸妈妈全部的爱。
没有人可以陪他走一辈子,总有一天父母会先一步离开人世,总有一天爱人的坟前也会有自己含着眼泪的那束小雏菊,总有一天自己坟前的草也会越长越高,越高越凉。
所以,孩子啊,你要勇敢,要善良,要坚强,要去看一看这世界的辽阔和美好,要爱一个最好的人。
……
方萍哽着喉咙应声:“好啊,多少年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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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场里几乎没人,今天是周三,难怪。
天就晴的,人即将分散,陈蕴识心里难受,他笑着说:“上次就想跟小夕一起玩跳楼机,但是人太多没玩,现在没人,真好。”
方萍和陈老师应允,看着他一个人走向至高处。
他们两人选择了当年一同乘坐过的12号摩天轮,缓缓上升的过程里再没有女孩子尖叫着扑进男生怀里的画面,方萍只是默默流泪。
她说:“老混蛋,到底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小姑娘,人生能跟你走这么长一段,值了。”
“去你的,有这口才教教你儿子去,别让他一副闷葫芦的样子,到时候这杯儿媳妇茶可喝不上!”
陈老师笑一下,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是太操心了,总把自己当超人。那我也给老领导汇报一下,一直没机会说,咱俩这几年一见面就吵,离了反倒能好好说话了。”陈老师苦笑。
“蒋心悦前天晚上走了,丧事是我办的,她娘家人也来帮了忙。蒋心悦生前有一套房子,没有存款了,我把房子卖了,钱先帮蒋慧保管着,供她读书、成家用,要是不够,我可能也要添点,但我不拿家里钱。”
“蒋慧会跟着她舅舅走,我看过了,是个老实人。”
“家里的房子和车子都留给蕴识,他是留着还是卖了,就看他以后打算吧,咱们的存款我没用过,以后还是照旧往里继续存,你那部分,也存起来吧,反正都是给儿子以后娶媳妇用。”
方萍惊觉,“老陈,你想做什么?”
陈东远指了指天边,“我跟学校项目去酒泉,少说也得五六年。”
“我爸妈走得早,你爸妈待我一直跟亲儿子一样,这些我没齿难忘,我每年有机会回来就去看望他们,二老好面子,你别跟他们说离婚的事了。”
方萍问:“儿子知道?”
“知道,我跟他商量志愿的时候说过,他很支持,去酒泉学航天也是他小时候的心愿。”
方萍点点头,叹了口气:“老陈啊,还是你潇洒,到底是文化人,年老了还要去追梦。”
陈老师坐到方萍身侧,拍拍她的头,就像当年在校的楞头小子一样,“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等咱们老了,放下事业,放下责任,咱们再好好喝个茶吧,多少年没喝过早茶了。”
“我忙,”方萍手机已经连震动好几次,她直接关了机,“是我太忙,忽略了家庭,忽略了你。”
“是我贪心,总指望人能活成十八岁,少年气。”
两人相视一笑,方萍嗔怪:“说什么呢我们……”
……
陈蕴识从跳楼机上下来时嗓子眼闷疼,他扶在栏杆上吐了一口,胃里还在暗涌,但他勉强站定,遥遥看着在天边化成一到彩虹弧线的摩天轮。
他笑一下,一颗泪涌出来。
他伸手抹去,轻轻默念:“陈老师,方女神,未来,请一定要好好的让自己更幸福。”
彼时手机一震,“夫人”字样显示出来,陈蕴识打开手机,一段短视频传进来——
夕颜正用面对阳光的笑容,纯净,透彻,爽朗地对镜头用心唱着走调的奇怪粤语的:“白日梦飞翔,永不太远太抽象,最后变天后,变新娘,都是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