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触感不太好……
"不用了,我自己洗."
贺穆兰伸手去抢木盆,蛮古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
"怎么能让将军自己动手,你现在也是主将了.老子……我当年当将军的时候,洗澡得有三四个人伺候,一个人负责烧水,一个人负责擦背,一个人负责跑腿……"
他笑的特别有诚意:"你别看我是个大老粗,擦背还真要我这样的粗人,那些轻手轻脚的,怎么擦都不痛快.你脱我脱?"
……
救命啊!
遇见这种一根筋的怎么办啊!
一根筋什么的都是外星人啊!
可怜贺穆兰一身脏汗和泥巴,头上也痒的不行,就想好好的洗个澡,可是这蛮古扑闪着两只大眼睛,样子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他又不是软汉子陈节,贺穆兰要真告诉他"我不要你洗你走吧",怕他又会多想,说不定连桶都掀了……
"我自己洗!"
"我帮你脱!"
蛮古开始放下盆,贺穆兰已经暗暗做好出手的动作了,就在这时,石破天惊地一句打破了两人的僵局.
"你们在干什么?蛮古大人,伺候我家主人洗澡是我的事,你能不能不要抢!"
两人一转头,刚刚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花生站在门口,表情特别冷峻地说道:"您是亲兵,不是下人,您以前不是将军吗?怎么练这个都不知道!您不能做些亲兵该做的事吗?"
这话就有些打脸了.
蛮古丢下手中的盆,黑着脸叫道:"你这小子,老子当将军的时候,你还在你娘……"
"我娘死的早."花生面目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进了帐子看了看桶,"这是哪里来的木桶?都没洗干净!看这一圈黑的白的,怎么能给将军用?"
花生撸起袖子.
"蛮古大人搭把手,帮我把桶拿出去再刷一刷,这桶将军要用了,明天身上就要长疙瘩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贺穆兰伸头一看,顿时吓得要死.
这这这……
这也号称刷过的,保证干净?
库莫提给她用的桶才叫干净好吗?跟舔过似的!
贺穆兰见奴隶和亲兵都快打起来了,当下立刻把那木桶往肩上一扛.
"你们别争了,这桶我自己洗!"
交给谁洗她都不放心!
"我去火房!"
蛮古和花生见贺穆兰扛桶跑了,对视一眼后各自分开.
"哼!"蛮古冷哼,"一个军奴做到这般胆大,离死也不远了."
‘哼,你懂个屁,主人的秘密只有我知道!’
花生强忍着恐惧,捏紧了拳头.
‘就算被揍死,我也要维护主人的尊严!’
贺穆兰扛着桶回来以后,发现花生和蛮古已经把热水都准备好了.贺穆兰感激地把水全部倒进桶里,花生自觉的去门口把风.
"将军你慢慢洗,我在门口,就算陛下来了,我也不会让他进来的."
"你不必……"
贺穆兰刚想说不必这么紧张,突然想到他是把自己当成"阉人"的,顿时脸色古怪地看向门口,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
"那你守好,有人硬闯你就叫唤几声提醒我."
这也算是……
错有错着?
贺穆兰升上了将军,开始了独睡一帐,一日三餐,想什么时候洗澡就什么时候洗澡的**日子……个屁啊!
"将军,天亮了,你该起来了!"
蛮古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在贺穆兰头顶响起,然后是大掌一挥,直接把他的被子掀开.
"咦?这春天了,你睡觉怎么还穿着夹衣啊?"
天亮了……谁在叫她?已婚少年?路痴?
贺穆兰迷迷糊糊地张开眼,被面前放大的黑脸吓了一跳.
"吓!谁准你擅自闯入本将军的营帐的!"
"咦?不是亲兵喊你起床吗?老子以前当将军的时候都是亲兵喊我起床的啊……"蛮古纳闷地挠了挠后脑勺."起来!吃饭!你还要练武呢!"
贺穆兰揉了揉眼睛爬起来,见四周还是黑的,绝无"天亮了"一说,顿时苦笑着道:"蛮古将军……"
"将军喊我蛮古就好!"
"那蛮古,你以前那个亲兵是谁?可能让我和他沟通沟通?能把自己主将从被窝里拉出来,这得有多大的胆子啊?"
她一向是醒了就没法睡的体质,只能认命的起了床,开始穿戴.
蛮古听了贺穆兰的话,突然一愣,声音有些低沉.
"没……没了."
"嗯?"
"我那.[,!]个亲兵,有一次随我冲杀,为了护我死了."
蛮古低沉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王将军说,我死了那么多亲兵,让我做亲兵,算是还债."
贺穆兰系着腰带的手一顿,诧异地看了过去.
人高马大的蛮古搓着手掌.
"我没想让他们死.我只是……总是忘了身边还有人.我的那些同火早就不在了……"
对于这样的主将,贺穆兰当时是十分厌恶的.
经常一杀就杀红了眼,跟着敌人就杀入了险处,而且从来不肯承认是他自己指挥的失败.
虽然他战功立的多,杀的人也多,但死的人更多.
可蛮古这个人,有时候实在无法让人恨起来.他直线条的连让人骂他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他其实不适合领军.
但他又确实厉害,在战场上,一个能够杀入敌营的猛士,往往如同催眠一般会激起许多人的悍勇之气,杀他个昏天暗地.
这和领军之能无关,纯粹是个人的武勇造成的影响.
虽说当她的亲兵是为了能早点出头,但这么一个鲁直又爱面子的人,愿意来当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将的亲兵,想来心中也不是对他那些死去的部将们一无所感的吧.
王将军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王将军很少做没有目的的事情,他应该是想让蛮古了解什么吧.
所以贺穆兰抓住了他正在胡乱搓着的手.
"不要再想你那些同火了."贺穆兰说道,"他们也不愿意你变成这样.你还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光宗耀祖才是.他们死了,他们的妻儿该怎么办呢?有你这个故人在,也许还会对他们家有所照拂.若是连你也死了,那就真的再也没有希望了."
她听说蛮古也是普通军户出身,刚来军中的时候,甚至穿的还是布甲.
他的那些同火,大概也是出自差不多的家庭.
蛮古虎目含泪,点了点头.
"是,谢花将军开解."
"那就好……"
"是我以前想岔了……"蛮古反手抓住贺穆兰的手."你真的能挣钱,带我挣一个!"
咦?
啥时候剧本改了画风?
贺穆兰诧异地拉了拉手掌,蛮古攥的死紧,贺穆兰随便拉了两下,见没拽出来,也就停止了拉扯.
"我的钱用的差不多了,前几日弗立卓的媳妇儿来信,他的儿子也没了,问我愿不愿意娶她,她实在活不下去了."
弗立卓是他一个火伴的名字.
蛮古彻底豁出去了.
"我现在不是将军,娶她算是委屈了她.我得赚点彩礼,也要再拼个前程,不能用亲兵的身份去娶她.弗立卓的老婆年纪大了,我不能再让人笑话她是胡乱嫁了人的……"
"你还没娶妻?"
贺穆兰好奇地问.
"军中三四十岁没娶妻的光棍一抓一大把!我没娶妻有什么好奇怪的!"
蛮古恼羞成怒地嚷道.
"好,我答应你!"
贺穆兰回答的干脆.她知道有的将军是不给亲兵分东西的,因为亲兵的一切所得都是将军赐予.
不过她的规矩就是她想怎么来怎么来.
谁也管不着.
蛮古欣喜的放开了手.贺穆兰穿戴好衣甲,出门准备练武.
天确实才蒙蒙亮,可她的帐外已经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大片人.
阿单志奇,那罗浑,胡力浑,吐罗大蛮,普桑普战兄弟,除了去了柔然的狄叶飞,在古弼身边当侍官的若干人和已经高升至裨将的杀鬼,贺穆兰原本的同火都已经在这里了.
他们带着几个自己的心腹,见贺穆兰出来,这才开始有了动作.
"一起去练武吧."阿单志奇这样说道."你现在当了将军,倒比以前懒了.以前这个时候,应该起来给我们做饭了呢."
那罗浑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苦笑着说:"我是练不了武了,给你们当个裁断还可以."
贺穆兰看着昔日的火伴,再看看露出怀念神色的蛮古,咧出一个笑容.
"大清早就来找打,那我就满足你们了!"
"将军手下留情!"
"给我在兄弟们面前留点面子!"
帐外,一轮旭日刚刚升起,照耀的每个人脸上都金光闪烁.
听闻到将军和百夫长们已经起床练武的士卒们纷纷爬了起来,出来看热闹的看热闹,练武的练武.
右军这片新划出的营帐里,这群重新整合成一军的部曲,出乎所有人意外的相处融洽.
无论是将军还是普通的士卒,脸上都充满了说不出的动人神采.
那是希望的光芒.
如此的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