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青神色很是复杂,他曾在秘境湖底见过倒挂水涡,只是那湖底水涡与此时所见相比,何止天地之别!如此极烈震撼,倒与那“龙吸水”相似了。
不过这却不是“龙吸水”,只因它到底只是于那方圆之地游走,却并未如疾风一般,肆虐海上。
东黎昭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即失声:“先生,这是何物!”
徐子青这时却已发觉,那等庞然大物,原来并非自然生成,乃是人为。
以他如今目力,早见到那巨大水涡周围浮着十多个彩色光点,正是法器激发后焕发出来的灵光。
法器无灵智,那踏着法器的,必然就是修士了。
徐子青心中生出一些犹疑,这水涡与众修士正拦在他两人直行之处,若是要绕路,怕不有几千海里之遥,他自个灵力难以支撑不说,金刚罩维持时间也是有限,便是能绕过去,东黎昭也不能受住。
但如若要继续前行……就要与那些个修士打照面了。
情势颇急,也不能多想,徐子青将东黎昭拉得近些,吩咐道:“前头有人,自现下起,你莫要张口说话。”
东黎昭神色一凛:“是,先生。”
他既然听话,徐子青也觉省心,当下一正神情,将人带来径直往前飞去。
越是行得近,看得也越发清楚。
那十多个修士里,有一女子被护在正中,足下踩两条彩练,一身红裙裙裾飘飘,很是美艳动人。
她身畔另有十二位男修,修为皆在炼气六层到炼气八层之间,每一个都踩着一柄飞剑,只有灵光颜色不同,显示出他这些人所修功法灵力属性不同。
待看清这些人等相貌,徐子青过目不忘,在这时便认了出来。
这女修修为极弱,不过区区炼气二层,正是他初到下蕲州、于知草阁中所遇那任性女子。她那时为寻摸增补灵力之灵草而去,该是要炼制丹药,难不成便是为了此处之事?
徐子青再看,那十二名男修飞剑所在之处自有章法,竟像是隐隐列出一个法阵轨迹,而女子身在阵眼之处,也是极为安全之处。徐子青见状,心里隐约有个想法。莫不是这浪涛之中有什么玄机?
但正因有此猜测,徐子青越发不能贸然上前。他先是放慢了身形,而后脚下碧叶托起,便立在离前方一丈多远的半空。
那些个修士布了法阵,自然对周围气息很是敏感,徐子青才来不久,就已然被他们觉察。
有一名男修冲其他人打了眼色,飘然来到徐子青前方:“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徐子青微微笑道:“在下徐子青,是过路人,不知诸位可否行个方便。”
男修面带狐疑:“过路人?”他瞧一眼徐子青拉着的男童,问,“这又是谁个?”
徐子青道:“他是我新收的徒儿,与我一同上路。”
这修士与徐子青修为恰在仿佛,闻言也给他两分面子,只道:“我家小姐在前方办事,你绕路罢。”
徐子青苦笑:“实在事急,绕不得路……”
修士上下打量他一番,也未翻脸,说道:“你且等等,我去请示小姐。”
徐子青叹一口气,也只得等了。
才等不多时,竟有三四个修士护了女子前来,她微微昂头,很是傲慢:“我认得你。”
徐子青道:“于药堂里有一面之缘。”
女子哼了一声:“我在这里抓妖宠,你若不想绕路,便等着罢。”说着斜睨他一眼,“不过若是你惹了麻烦,让我等事不能成,就要唯你是问!”
徐子青皱了皱眉,却是点头道:“我自不会碍事,也请诸位动手快些。”
女子一挥手,招呼众修士拥她而去:“你只消盼着它早些出来,我定能将它手到擒来。”
徐子青一拱手,便把东黎昭带了退到远处。东黎昭见徐子青与人交涉,果真不敢开口,只觉得这修士之间关系也如凡俗界般根系盘错,需得切切小心。
两人退避之后,徐子青便往那水涡之处望去。他在坊市中不曾听得丝毫与此处有关的消息,想必这女子自有渠道,依他所想,多半并不是那县镇中人。来到县镇里,多半也就是为了要捉这一只妖宠罢。
正想时,那方情境已变。
只见水涡喷流旋转不止,于长尾处忽然蹦出一条两尺长的飞鱼来!它通体褐色,尾部、两翼皆为赤红,而那一双鱼目也似琥珀,艳红色泽转动,流光溢彩,极是美丽。
这飞鱼才冲出来,竟似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于水涡底部自在畅游起来。
那些修士也不大动,只不断掐着手诀,而中间女子手持一柄阵旗,左右挥舞,竟是以修士为次旗,演练阵法变化!
徐子青仔细看去,不觉一笑。又是一个幻阵,因飞鱼被其迷惑,故而不知其实已陷入天罗地网之中,还当做海上无人呢!
那飞鱼拍动双翼,沿水涡向上盘旋,似玩得颇为愉快。待它去了最上端处,忽然猛然扎了进去,悬浮在水涡当中空处,张口吐出一粒珠子来。
这珠子光焰耀耀,却是颜色碧蓝,周围些许水纹环绕,灵光吞吐,瑰丽非常。
飞鱼口中吐气,那珠子便随之前后攒动,一呼一吸间,珠子像是被气流拉扯,伸缩时也变得极有韵律。而更令人奇异的则是那巨型水涡,它便像是因这珠子而生,珠子一动,它也跟着忽大忽小起来!
“赢鱼腹中有珠,能弄大水……没错,就是它!”女子见状,顿时大喜,一张丽颜也越发显得娇艳,“你等快些动手,将它给我捉来!”
众修士应一声,齐齐动作,竟是全数从飞剑上漂浮起来。下一刻,那十二把飞剑一齐掉头,将剑尖对着赢鱼方向,飞射而去——
赢鱼皮肉坚硬,法器难伤,唯独内丹出体时最为脆弱,与寻常鱼类相同。这些个修士便是以幻阵将其迷惑,任它吐出内丹,方才要一举动手!
当是时,众多飞剑迸发而出,一起把那水涡打了个对穿。水浪四溢,而赢鱼浮在水涡正中,此时方才发觉情势变化。
它自然想要立时收回内丹,然而飞剑穿透那滚滚巨浪,直从四面八方冲向赢鱼,未免被其所伤,它便只得振翅摆尾,才堪堪避过。
随即飞剑再度调头,听从众修士之令,结成简易剑阵,团团将赢鱼围住。一时间剑光重重,耀目生花,晃得人生生眼晕。那赢鱼虽是娇小,却也只能左冲右撞,竟是难以逃脱。
这前后算计极好,莫怪那女子有如斯自傲,直言能“手到擒来”。而今众修士见赢鱼狼狈,皆是十分欢喜。
然而他们却高兴得早了些。
只听赢鱼忽然发出一声尖叫,音波漾起圈圈波纹,如涟漪般四散开来。仅这一举,众修士便耳中发麻,神魂也僵住一瞬。
也正是这一瞬,赢鱼飞快跃起,它并未急于收回内丹,而是双目中红光暴起,打在内丹之上,使它碧蓝中透出一抹血红。随即海涛大作,那水涡忽地散了,猛然降落下来,竟卷起数百丈高的巨浪!
这般巨浪之下,便有剑阵又能如何?
十二个男修团团围住艳丽女子,要带她躲闪过去。然而一浪更高过一浪,每逢众修士飞得高些,那浪头也更高些。这便让原本就因操纵剑阵、幻阵而耗费许多灵力的众修士们,逐渐变得疲惫起来。
赢鱼立在浪峰之巅,鱼目森冷,居高临下俯视一众修士挣扎不休,那一粒内丹悬挂在它脑后,放射出百丈蓝光。
这等威势,竟似只当众修士如丑角取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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