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们一个个鹌鹑似的进屋,试一会儿戏,又被骂得狗血淋头出去。王权气得把茶杯都砸在了地上:“这他妈也能被叫成演员!!”
这年头艺人抢角色不容易,可导演们也难找到靠谱的演员啊!按理说也都是些科班出身的,他年轻时还没混到导演那会儿,摄像技术落后,化妆技术落后,连打光都打得没现在好,演员们偏就能把一场戏演活,以至于放到科技进步的今天都能被奉为经典。可现在这些新人们在学校里都不知道学了些什么东西!台词儿台词儿不好,表情表情不到位,长得倒都挺漂亮,看见摄像机就找角度,恨不得自己在银幕上一帧帧都是完美的硬照。
要是可以,王权真恨不能直接找个实力派顶上得了,可剧本设定里的杜仲偏偏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帅气年轻人。帅气年轻又有演技的艺人圈内本来就少,有也去演电影了,基本一炮而红,身价被炒得无比高。《窃密》电视四十多集,已到尾声,统筹精打细算,加拍本来就元气大伤,哪儿还能筹出资金去找大牌?
王权一把夺过助理递来的降压药顺下去,乱蹦的太阳穴终于消停下一些,想到各种客观阻碍,也认命了:“下一个是谁?”
副导轻声回答:“是夏光,他的经纪人之前跟制片沟通过,说愿意酌情减少片酬。”
减少片酬对剧组现在确实是极大的诱惑,王权啧了一声,转念也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夏光拍《天龙神剑》走红,那之后就没再拿出更有口碑的作品,一直在靠一部真人秀维持热度。真人秀虽受众广,吸粉快,但积攒的人气毕竟不太稳固,夏光红,却也心虚,恐怕比谁都渴望能尽快参演一部登得上台面的作品。
他的演技比王权想象中好,至少优过先前上场的其他人,试镜节选是和女二号的对手戏,杜仲和女二号求婚,女二号此时已经爱上了男主角,因此婉言拒绝。杜仲诧异逼问原因,女二号不愿说,最后杜仲猜出真相,大受屈辱,无法接受,放言要去杀掉男主角。
这样试戏女二会相当辛苦,但王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客观原因,剧组需要新演员进组后极快地投入拍摄状态,刚才那些对手戏尴尬无比连台词都背不利索的废物怎么可能适应这样的高压工作?倒是夏光,上场后没有像他们一样大吼大叫,虽然仍旧免不了背着偶像包袱,但至少演出了一个被爱人背叛后歇斯底里的形象。王权点了根烟慢慢抽着,也没开口打断,看着是比对之前几个要满意,可仍旧有些兴致缺缺。
夏光为了演出愤怒的感觉,吼骂时口沫横飞,连头发都揉得一团乱,结束时见经纪人面露赞赏,不由心下微宽。
他不期然又想到了孙汉清,想到对方和现在这个每天为他排满日程的经纪人不同,总忙着为他安排课程学习。那时他也算小有人气,代言商演却比同期艺人要少得多,收入微薄,每天辗转教室学演技,学台词,学站姿礼仪。那时他总很不忿,觉得孙汉清耽误了他赚钱的机会,可事到如今……
王权敲敲桌子,示意他下场等候,副导演凑近轻声问:“行吗?”
“还成吧。”王权虽然眉还蹙着,但终于松了口,只是夏光刚才过火的情绪,总让他觉得哪儿有些不得劲。再一想对方争吵时仍旧努力睁大的眼睛,王权对这些帅气年轻人们难以扭转的通病绝望了,想了想还是开口:“让后面别排了,现在等的那几个还是试完,没有更合适的,就他吧。”
助手赶忙跑出去,没一会儿从人墙的缺口里带出来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那人背着光,光晕里朦胧的身影相当漂亮,等走进来,王权定睛打量,赫!比夏光长得还好。
得了,又是个长得帅的,还不出名,比夏光还不如呢。王权看了眼表,连名字都懒得问,磕磕桌子:“开始吧。”
原上微微颔首,也不忙着自我介绍,四下环顾,将剧本丢到一边,昂首阔步朝机位方向走。孙汉清等在外围,踮脚看着,不由一怔,这几记脚步的时间,原上的气质已经和进场前有了显著的区别。
他微扬下巴,走得骄矜傲慢,到了女二号面前,也不忙着进入正题,先是伸手比了个请。
女二号叶蓁跟着试镜十几场,早已被骂得心力交瘁,再加上刚才被夏光捏着手腕摔在沙发上胳膊有点疼,于是便有些消极怠工。她本以为再看一场独角戏就好,谁知原上这样郑重,抬头一看,又对上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叶蓁只觉得对方浑身的桀骜似乎只对自己不同,不由羞涩地伸出了手。
原上温柔地将她扶起,轻轻说了句“得罪了”,便伸手虚揽她的腰,垂首与她注视:“楚楚,嫁给我吧。”
这是剧本上原有的台词,他的语气却仿佛叹息,像极了恋人情不自禁时的低语。王权听得一愣,瞬间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仔细一看,才发现原上注视叶蓁的眼神,竟然是满满的足可以溺死人的爱意。这爱意流露得太过自然,如果不是周围围满了工作人员,就连王权都几乎要相信她们是对情侣,他突然一个瞬间意识到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夏光的表演缺少了什么:夏光只表达出了被背叛的恨,却忘了自己有多爱这个憎恨的人。
叶蓁也是听到这句台词,才猛的想起自己在试镜,情绪一瞬间从被原上注视的温暖中抽离出来,纠结地推开了对方,轻声说:“……对不起。”
对方意外的神情中透出几分受伤,叶蓁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束进了一段情感纠葛里,心中愧疚又挣扎,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朝后退开。原上却忽然伸手扣住她肩膀,拉近了双方距离,低头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叶蓁吃了一惊,然而肩膀上那双手克制地没有弄痛她,几个问话下来,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微微颤抖的手指。
再一抬头——
——我勒个去!眼睛红了!
叶蓁竟也没有出戏,反倒心头一阵绞痛,忍不住也湿了眼眶,眼泪哗啦啦落了下来。她这几天拍戏不在状态,简直成了ng狂人,骂了无数遍也不见好转,谁知被一个试镜带出了情绪。紧接着矛盾爆发的高·潮点,原上竟也没有选择怒骂,只是伸出一只手掌扣住了叶蓁的双颊,凑近逼视:“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梁鹏程。”
他甚至没有将音量加得太大,愤怒的情绪只用沙哑的嗓音和锋利的视线来彰显,按理说丝毫不比前头几位声势浩大,王权却一下挺直了腰板,脸上带出了深思。这恰是他设想中“杜仲”该有的模样:生来富贵,又含着金汤匙长大,一个从小培养而成的彻头彻尾的精英,或许道德观念低下,或许自私毫无底线,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磨灭他镌刻上灵魂的傲慢和尊严。这样的人,即使被欺骗背叛也很难变得歇斯底里,但这种隐忍的情绪稍有不慎,就很容易越界成耍帅式表演。
只是出乎预料的,原上竟然非常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违和,好像完全和背景融为了一体,让人折服于他光芒的同时,又丝毫不会难以接受这份耀眼。王权双手交握,拇指和思维一起飞快旋动,直至看到原上冷笑一声,甩开叶蓁杀气勃勃摸走了桌上的手·枪,才出口喊停。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原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原上极快地从情绪中抽身,又变回原本平静的模样:“我叫原上。”
他又问:“会用枪吗?”
原上意识到了什么,展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我可以学。”
王权显然对这样干脆的对话十分满意,面带欣赏,轻轻颔首:“那好,安排好你的档期,九号之前进组,记得额外空出两天练习枪械。”
等候席上夏光的经纪人立马急了,不住地朝副导演的方向使眼色,但王权都落锤定了音,谁还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夏光看着经纪人忙里忙外的动作关系,又不得其门,只能抿紧嘴唇,深深看着孙汉清的方向。孙汉清却好像已经忘了有他这么个人,所有的视线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原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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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这么容易?!
孙汉清确实无暇顾及其他,事实上他跟剧组签完合约,排算好档期,直至带着原上回程的一路上,都处在一种厚重的茫然里。嵩明给他这个消息时,明确告诉他夏光也会来试镜竞争,对上那个自己曾经花费极大精力培养的人,孙汉清实质上对原上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可偏偏,现实就这么叫人啼笑皆非。
行车缓慢,在等红绿灯的当口,孙汉清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原上身上。
原上刚好来了灵感,正倚在车窗上写歌,笔下轻灵流畅,那双曲起的长腿充作纸张垫板,认真的神情让他整个人都在散发出光芒。
孙汉清在那么一个瞬间,突然死心塌地地决定要捧红他,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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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密》剧组留给原上准备的时间不多,因此在进组前,他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忙碌。
单曲的录制虽然已经完毕,但在后期制作的同时,原上还需要拍摄一个mv。四海集团首张单曲给他拨下的资金算不上丰厚,其中大头都花在了音乐制作上,投入mv的部分自然就更加捉襟见肘。这样的客观条件,妄想充什么大场面恐怕成品要贻笑大方,原上于是提议租设了四海内部的拍摄棚,搭上简单的布景,只请公司的基础团队,拍摄了一个相当简单的mv。他现在不过是个新人,先前还有不少负·面··消息,贸然冠上什么制作费用上千万之类的宣传噱头,对塑造形象未必是件好事,穷酸在某些时候,其实是个不小的卖点。更何况在原上看来,一首歌最重要的核心还是它的旋律,八十年代那样纯粹的无画面唱片,该红的天王不是也红得发紫?相反到了如今,圈内人心浮躁,各个都想走偏门邪道,实力这个词儿,才变得越来越不值钱。
孙汉清推开门,又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似的很快掩上,棚内因为拍摄需要反复播放着新单曲的旋律,无论多少遍,孙汉清在听到的瞬间仍忍不住跟着节奏晃了晃。屋内光线昏暗,只有最中央幕布前的架子鼓处聚集所有灯光,原上正坐在那击鼓,棚内强烈的节奏有一半归功于他现场的发挥。整个屋子的工作人员都因此完全投入了工作状态,一边拍摄一边克制不住地随着音乐摇摆,那摄像一看就没什么舞蹈细胞,神情陶醉,却全程只会鹅状点头,拍到副歌高·潮点,脸上就浮起一阵潮红来。
原上则真正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击鼓的动作不知道练了多少年,比舞蹈还要行云流水。因为音乐类型的缘故,他画上了稍浓的舞台妆,五官看起来比正常状态还要立体精致些,微晕的眼尾配合他心无旁骛状态下自我的神情,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浮夸而神秘的光芒下。
孙汉清入行那么多年,从未见有人能像这样将工作带动得像一场狂欢派对,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工作人员相互击掌庆祝,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迎上去。原上接过身边人递来的纸巾擦汗,摄像师确定过画面状态后欢呼着扑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他有些吃惊,但仍镇定地张开双臂,对方的朝他大笑:“原上,这首《追逐》不红我把头割下来送你!”
“承你吉言啊。”原上也笑了,他创作风格多变,也从不拘泥于流派,《追逐》这种加入重金属元素的现代乐,就是他创作后期才爱上的风格。受天赋所限,任平生一直没法驾驭,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他反倒用自己的声音唱了出来,也算是因祸得福,完成了自己的一大梦想。
后期制作他就彻底帮不上什么忙了,于是便回家收拾好东西预备进组《窃密》,临行前还是打电话跟渝水淼说了一声,以免对方找不到自己。
《窃密》剧组演员被拘拿的事情外界早已无人不知,换演员却做的很低调,哪怕在试镜过后,也只能打听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原上走得很急,家中的两个阿姨不舍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拼命给他塞自己腌的小菜,以免他进组后条件艰苦吃不好东西。
家里少了一个核心人物,立刻变得冷清许多。
秦霍从上次见到原上后,果然信守承诺地减少了回家的时间,然而这次再进家门,仍旧感觉到了有些不同以往。家中那些鲜艳的色彩没出现还好,出现了又都被收起来,就显得屋里死气沉沉,阿姨们见他回家,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问好。
秦霍皱眉:“出什么事情了?”
“出事?没有。”孙阿姨端了碗汤给他,神情失落,“秦董,原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秦霍连他去干嘛了都不知道,但闻言仍感到惊奇。原上搬进来不过小半个月时间,家中照顾了自己好几年的阿姨就会因为短暂的分别对他思念不已,从没有感受过如此人缘的秦霍真是莫名其妙极了,有些人受欢迎难不成是天生的么?
第二天去公司,孙阿姨又给他塞了个保温桶,问为什么,答曰惯例。
惯例……
原上的惯例吧……
托原上的福,秦霍在将会议延长至下午两点,结束后预留的午饭全部散发出让人倒胃口的油腻气息的境况下,难得不用空腹撑到晚饭时间。
香滑浓稠的火腿小米粥尚且温热,入口的瞬间就征服了秦霍饥饿的肠胃。他工作太忙,日常三餐不定,能在家里开伙的机会少之又少,以至于直到今天,才知道家中两个阿姨竟然有这种好手艺。
助理打来电话,声音有些激动:“秦董,新的单曲样片已经发到您的邮箱。”
“知道了。”饥肠被抚慰,秦霍难得的心情不错,突然有了种想要午睡的冲动,于是点开邮箱附件,倒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很快的,轻微的节奏在安静的办公室中渐次响了起来,节奏抓耳,且不落俗套。这是一首现代风格的快歌,从乐器选择上就能听出来,流畅的琴音中,小提琴柔滑而火辣,前奏创作得非常成熟,几乎像是什么世界名曲的节选,这非常对秦霍的胃口,让他相当享受地松开了眉头。
一记男声紧接着响起,穿插在高品质的音乐中分毫不落下风,他咬字清晰,自成节奏,和背景伴奏相辅相成,带着让人完全无从忽视的存在感呼啸而来,席卷起强烈的风暴。这像是一首直接唱给心灵的歌,歌词迷茫又沧桑,诉说一个人耗费一生时光追逐自己的梦想,追逐或放弃,欢笑和别离,立意深刻,相当能引起现代人共鸣。秦霍原本还有些睡意,听到一半整个人就像喝了瓶烈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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