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改做一对坠子;又拿出一顶金丝髻,重九两,问西门庆:“上房她大娘众人,有这样髻没有?”
西门庆说道:“她们银的倒有两三顶,只没金的。”
瓶儿说道:“那我不好戴出来。你替我拿到银匠家毁了,打一件金九凤钿根儿,每个凤嘴啣一挂珠儿;剩下的,再替我打一件和大娘一样的金镶玉观音满池娇分心。”
西门庆收了,梳头洗脸完毕,穿了衣服出门。临行,瓶儿又吩咐道:“那边房子里没人,你好歹过去看看,派个人看守,把天福儿换回家来使唤。”
西门庆答应道:“我知道了。”袖了髻和帽顶子,出门往外走。
那金莲散着头还未梳洗,站在东角门首,拦住西门庆:“哥,往哪里去?怎这时才出来?”
西门庆答道:“我有事儿。”侧身迈了出去。
“回来。”金莲叫道,“怪行货子,慌什么的?我有话说。”
西门庆只得回来,被金莲拉进房中。金莲坐在椅子上,把他两只手拉着:“我不好骂出来的!怪火燎腿三寸货,哪个拿长锅镬吃了你?慌忙外抢的是些什么?你过来,我且问你。”
西门庆说道:“罢么罢么,小淫妇儿,只顾问什么,我还有事儿要办哩,回来再说不迟。”说着要往外走。
金莲扯着他的袖子,觉沉沉的,说道:“是什么?我瞧瞧。”
“这是我的银子包。”西门庆想混过去。
金莲生疑,伸手往他袖子里就掏,掏出一顶金丝髻来,说道:“这是你的银子包?这是她的髻!拿哪去?”
西门庆只得实说了:“她问了我,知道你们没有这髻,教我到银匠家毁了,另打两件头面戴。”
“这髻多少重?她要打什么?”
“重九两。她要打一件九凤钿儿,一件依上房戴的玉观音满池娇分心。”
“一件九凤钿儿,满破使了三两五六钱金子够了。大姐姐那件分心,我秤只重一两六钱。剩下的,你好歹替我照样也打一件九凤钿儿。”
“满池娇她可要实心枝梗的。”
“就是实心枝梗,使五两金子满够,还落她二三两金子,够打个钿儿了。”
西门庆笑骂道:“你这小淫妇儿,就只爱小便宜儿,随处也掐个尖儿。”
金莲不管他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我儿,娘说的话你得好歹记着。你不替我打将来,我再和你说话。”
西门庆袖了髻,笑着出门。
金莲戏道:“哥儿,干上了?”
“怎的干上了?”西门庆不明白。
“你既不干,昨日那等雷声大雨点小,要打着教她上吊的,今日她拿出一顶髻来,使得你狗油嘴,鬼推磨,不怕你不走。”
西门庆笑道:“这小淫妇儿,只管胡说。”说着往外走了。
瓶儿梳妆打扮完毕,上穿大红遍地金对衿罗衫儿,翠蓝拖泥妆花罗裙,迎春抱着银汤瓶,绣春拿着茶盒,走来上房,与月娘众人递茶。
此时,玉楼众人也在月娘房中说话,劝月娘与西门庆和好。月娘不肯,正在气头上,见瓶儿进来,叫小玉安放座儿与她坐,孙雪娥也来了,瓶儿都送了茶,一处坐着。
金莲嘴快,叫道:“李大姐,你过来与大姐下个礼儿。实和你说了罢,大姐姐和他爹,因为你来,两个不说话。俺们刚才替你劝了这么一日。你改日安排一席酒儿,央及央及大姐姐,教她们两个老公婆笑开和好了罢。”
瓶儿说道:“姐姐吩咐,奴知道了。”于是向月娘跪下去插烛似地磕了四个头。
月娘说道:“李大姐,别理她,她哄你哩。”又对金莲说道:“五姐,你们不要来催促,我已是赌下誓咒,就是一百年也不和他在一答儿哩,只当没汉子,守寡在这屋里。”
众人再不敢复言,金莲在旁拿着一把抿子与瓶儿梳理头发,见她头上戴着一副金玲珑草虫儿头面和金累丝松竹梅岁寒三友梳背儿,于是说道:“李大姐,你不该打这碎草虫头面,只是有抓住了头发,不如大姐姐头上戴的这金观音满池娇,是实心枝梗的好。”
瓶儿老实,说道:“奴正照样儿打这么一件。”
这一说,众人也都与瓶儿说笑起来,只有月娘不言语。说笑了半日,瓶儿告退回房。
过了一些时,西门庆也进了房来,告诉她已找了银匠打造生活,又同她商量道:“二十五日请官客吃会亲酒,明日发柬。少不的拿帖儿请请花大哥。”
瓶儿说道:“先不是说好了,三日来。也罢,你请他请罢。”
西门庆又告诉瓶儿,已教平安和天福儿两个轮着在狮子街房子里上宿。
瓶儿点头道:“那也好。”
次日便是二十五日,西门庆摆开筵席,请官客吃会亲酒,叫了四个弹唱的妓女并一起杂耍步戏。花大舅来了,吴大舅、吴二舅也来了,西门庆结拜的十兄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有吃的好机会。李桂姐、吴银儿几个妓女也被请来与女眷们共席。酒宴开始,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弹唱完毕,四个妓女上来筛酒。那应伯爵带头倡言,要见新嫂嫂。西门庆不肯,奈这伙帮闲兄弟不何,只得安排瓶儿出见。
玳安先去告诉瓶儿,然后把等闲下人赶出厅堂,关上仪门,四个唱的,都往后边弹乐器,簇拥瓶儿上拜。孟玉楼与潘金莲用心为瓶儿打扮,替她抿头,戴花翠,打发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