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陈文昭是个清廉明白人,见此公文,已知其情曲折。再叫武松细问,才知详情。又见武松正真孝悌,更是佩服。于是打开武松身上的长枷,换了一面轻小的。又行文书到清河县,要添提西门庆、潘氏、王婆、郓哥、何九等人重勘此案。
早有人把此事告知西门庆,西门庆慌了手脚。他知陈知府清廉,不敢行贿。只得派来旺连夜去东京找到亲家陈洪,要陈洪下书与杨戬,转央内阁蔡太师。那陈文昭本是蔡京的门生。蔡师一纸文字星夜传到,陈文昭只得收回添提西门庆等人的文书,免了武松的死罪,刺配二千里充军。这样一办,人情两尽。
发落已完,武松脸上刺了两行金字,押着回到清河县,将家中物什变卖了,打发两个公人路上盘费。又把小女迎儿托给左邻姚二郎看管:“倘遇朝廷恩典,赦人还家,恩有重报,不敢有忘。”街坊邻居见此情此景,都资助他银两、酒食的。武松还礼告别,往孟州充军去了。
虽没有置武松于死地,然充军二千里外的孟州,与置于死地相差无几。所以西门庆与潘金莲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如去了痞一般,十分自在。西门庆吩咐家人,收拾打扫后花园芙蓉亭,铺设围屏,挂起锦障,安排酒席齐整,叫了一起乐人,吹弹歌舞,十分热闹。请出大娘子吴月娘、第二李娇儿、第三孟玉楼、第四孙雪娥、第五潘金莲,合家欢喜饮酒。家人、媳妇、丫环、使女两边侍奉。
正饮酒间,只见小厮玳安领下一个小厮、一个小丫头,拿着两个盆儿,说道:“隔壁花家送花儿来与娘们戴。”
那小女儿才头发齐眉,生得乖觉,领着小厮走到并排坐上的西门庆和吴月娘前,磕头行礼道:“俺娘使我送这盒儿点心并花儿,与西门大娘戴。”揭开盒儿看,一盒是朝廷上用的果馅椒盐金饼,一盒是新摘下来的鲜玉簪花。月娘满心欢喜,说道:“又叫你娘费心了。”一面看菜儿,打发两个吃了点心。月娘与了那个小丫头一方汗巾儿,与了小厮一百文钱,说道:“多上复你娘,多谢了。”又问小丫头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绣春,小厮他是天福儿。”
“好机伶的孩子。”月娘打发二人走了,便向西门庆说道:“咱这花家娘子儿,倒且是好,常时使小厮送东西来我们,我并不曾回些礼儿与她。”
西门庆说道:“花二哥娶了这娘子儿,今不上二年光景。他自说娘子好个性儿,不然,房里怎生得两个好丫头。”
月娘说道:“前者他家老公公死了,出殡时,我在山头会她一面。生得小巧玲珑,团面皮,细弯弯两道眉儿,又白净,好个温克性儿。年纪还小哩,不上二十四、五。”
“是哟。”西门庆挺有精神,他喝了一口酒,说道:“你们不知,她原是大名府梁中书妾,晚嫁花子虚,带了一份大财来。”
吴月娘说道:“她送盒儿来,咱休差了礼数,到明日也送些礼物回答她。”
金莲听见西门庆与月娘谈了半天花家娘子,心中不由地问自己:“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呢?我倒想看看。”
这一席酒,从午后一直吃到天黑。月娘道:“差不多了,也该回房歇息。”大家各自散回自己的房间。
西门庆已有半酣,他走进花园,进了金莲的房中,欲乘着酒兴和金莲云雨求欢。金莲连忙薰香打铺,二人一道解衣上床。玩到兴头上,西门庆唤春梅进来递茶。金莲恐怕丫头看见,再说春梅还是个闺女,连忙放下帐子来。西门庆却说:“放帐子做什么?怕怎的?隔壁花二哥房里,倒有两个好丫头。今日送花来的是小丫头,另一个也有春梅年纪,都是花二哥收用过了。人家花二哥年纪轻轻的,艳福不小。”
金莲听了,瞅了他一眼,说道:“怪行货子,我不好骂你,说了半天花家娘子,全是为了这个丫头。你心里要收这个丫头,收她便了,如何远近周折,指山说磨,拿人家来比奴。奴不是那样人。既然如此,明日我往后边坐一回,腾出个空房,你自在房中叫她来,收她便是了。”
西门庆欢喜得抱住金莲道:“我的儿,你这般识情解趣,怎教我不爱你。”
第二天,金莲果然往孟玉楼房中去坐了。西门庆把春梅叫到房中,收用了这小妮子。从此,金莲也是另眼看待春梅,一力抬举她起来,不令她上灶,只叫她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也常给些好衣服首饰与她。这春梅生得有几分姿色,性聪明,喜谑浪,善应对,得西门庆的宠爱和金莲的喜欢是自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