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便骂你这马伯六,做牵头的老狗肉。”郓哥骂道,“值我!”
王婆火冒三丈,心想:这小王八羔子,老娘生得你出养得你大,却如此辱骂老娘。上前一步,揪住郓哥便打。郓哥也不躲避,叫了一声:“你打我!”把那篮儿丢上当街来,双手抓住王婆的腰身,看准王婆的小肚上一头撞将过去,险些把王婆撞倒,得墙壁挡住。郓哥索性死命地将王婆顶在壁上,口里还叫着:“武大郎,快进去!”
武大已是捋起袖子,扎紧腰带,短腿大步直抢入茶坊里屋来。
王婆见是武大,才知自己上当。想去阻拦,身子被郓哥死死顶住,不得动弹,只得叫道:“武大来也!”
金莲与西门庆正共枕同卧得高兴处,虽听见外面有吵骂声,以为王婆在,不妨自己的事,只顾恩爱求欢。听得叫“武大郎”“武大”的喊声,才慌忙分开起身。金莲精明,只披着一件小褂儿,趿着小鞋,顶住房门。西门庆套上裤子却便钻入床下躲了。此时,武大正用手推那房门,哪里推得开?口里只叫:“做得好事!”
金莲顶着门,一是冷,二是慌,见西门庆钻在床下,便说道:“瞧你闲常时只好鸟嘴,卖弄自己,有好拳棒,临阵便没些用儿,见了纸虎儿也吓一跤。”
说西门庆没真本事,冤枉了他。他大概是做贼心虚,偷情私通者就怕“捉奸捉到双”的,再有拳棒本事也敌不住人们的千嘴万舌。金莲这句话一激,提醒了西门庆,激起了一股勇气。他又钻了出来,说道:“不是我没本事,一时没这智量。”说完,一只手顶住门,让金莲闪开,一手还把裤子往裤腰带里塞。他喊了一声:“不要来!”接着手一松,门便被武大撞开了。武大跳将起来要揪西门庆,西门庆飞起一脚。这一脚并不高,若武大高大一些,也许会踢中肚子,偏是武大矮小,这一脚正中心窝。武大就觉得天转地旋,眼冒金星,嗓子口发热,往后倒下,口吐鲜血,不省人事。西门庆也管顾不得这许多,扯起一件外衣,裹住身子奔了出去。郓哥见武大倒地,西门庆跑了,也撇开扯住的王婆,撒开脚溜了。王婆赶紧扶起地上的武大,见武大满口是血,面皮蜡黄,便连声呼出金莲。金莲胡乱穿好衣服,出房门见了武大模样,吓得全身发抖,手足无措。王婆要金莲舀碗水来给武大灌下,把他救醒。然后两个妇人上下肩搀着,从后门回到武大家中楼上,安排他上床躺下。小迎儿见父亲—脸血水,吓得哭了起来,被金莲小声喝住。
次日,西门庆自觉没事,依旧前来王婆家与金莲相会。金莲也同以前一样,妆扮穿戴,进了王婆里屋。二人都不提昨日发生的事,以免扫了自己的兴趣。不过,金莲欢乐之余,眉头略蹙,只是不让西门庆看出罢了。
武大可怜,卧床五日不起,更兼要汤不见,要水不得,叫金莲,金莲出去时粉面红脸,归来时又是红脸粉面。小女迎儿被金莲禁在楼下,不得上来近前送汤递水。武大气得发昏,这才记起兄弟临别时叮嘱的话意。
这天早上,一夜没合眼的武大把打扮得光鲜漂亮准备出门的老婆叫过来,说道:“你做的勾当,我亲手捉着,你又叫奸夫踢了我的心,到今日还在寻欢作乐。而我是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执不得了。我还有兄弟武二武松,你是知道他的本事,他早该回来了,一旦回来,肯干休?你若知道便改,早早扶得我好了,他回来时,我一概不提此事;你若不看顾我,待他归来,让他找你们说话。”
武大说这几句话有气无力,金莲听了,如受重击。她一言不语,踅过王婆家来,一五一十说与王婆和西门庆听。
“苦也!”从潘金莲细声小语中说出来的“武松”二字却如五雷轰顶,西门庆叫了一声。“我哪知娘子是打虎英雄的嫂嫂?现如今,与娘子眷恋日久,情投意合,拆散不开,如何是好?却是苦也!”
王婆十分镇静,冷笑道:“我倒不曾见你是个把舵的,我是个撑船的,我倒不慌,你先慌了手脚。”
“唉,我枉自做个男子汉。干娘有什么主见救我俩?”
“我只问你俩,愿做长久夫妻还是想做露水夫妻?”
“干娘,此话怎讲?”西门庆与金莲几乎同时问道。
“露水夫妻,今日便可分散,金莲自去伺候武大,等武大将息好了起来,与他陪了话,一切可保无事。长久夫妻,每日仍同在一处,不担惊别受怕,依老身妙计行事。”
“我俩愿做长久夫妻,请干娘指点。”西门庆求道。
“此计难教你们。”王婆阴沉着脸。
“求干娘再次救我俩一次。”西门庆再求道。
“这条计,用着件东西,别人家没有,天生天化,大官人家却有。”王婆轻声地说道。
“干娘快说,便是要我的眼睛,也剜来与你。”西门庆急了。
“如今武大病重,正好下手。”王婆眼里闪动着凶光,金莲见了,不寒而栗。“大官人家生药铺里有砒霜,取些来。”王婆又对着金莲说道:“大娘子去赎一帖心疼的药,把砒霜下在里面,灌给武大吃,把这矮子结果了,再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没了踪迹。便是武二回来,抓不住把柄,待怎的?自古道:‘幼嫁从亲,再嫁由身。’小叔子如何管得暗地里事?半年一载,等待夫孝满日,大官人娶回家中去,谐老同欢,岂不是长久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