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安下说自己可以一个月出三块银元聘他教拳,赵心川很高兴,次日清晨来时,换了身新衣服,一招一式教得详细。
半个月后,赵心川坐黄包车来竹林,要何安下出车费,练完拳要何安下陪他去吃早点,早点费也是何安下出。何安下思索一下,就把每月学费提高到五块,而赵心川依然每天要何安下出车费出早点钱,并且不再教拳理,只教动作。
何安下学了八十几个动作,总是前忘后忘,一日醒悟:“我这不是在受拳术训练,而是在受记忆力训练。”
于是早晨不再去竹林,不再给赵心川学费。赵心川曾找过他一次,说:“我这种做法,是为了避免我和我师父的情况,在咱俩身上发生。”
何安下:“你不教真东西,我还学什么?”赵心川摇摇头,走了,从此再不见何安下。何安下保持着每日晚饭后去竹林散步的习惯,看到赵心川早晨留下的脚印,总是颇为感慨。
转眼到了夏季,连续十天阴雨,想到赵心川在小学宿舍中一个人孤单生活,何安下买了两瓶花雕酒,想晚上给他送去。
月升时走出药铺,反身锁门,一条人影印在门板上。何安下扭头,见一个大胖身影背着月光站在十米外,看不清面容。那人开口说话,儿化音浓重的北京腔:“赵心川教过你?”
一个名字在何安下心中涌现——彭乾吾。何安下顿感口干舌燥,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睡去,只想跳入西湖,永远淹在水下。
药铺五十米外是条公路,有行人有车马,是安全地带。
何安下强忍困倦,拎酒奔向公路。七八步后,惊觉自己和那人越来越近,如中催眠。
那人扬起两臂,在招手。
拼了?何安下咬下嘴唇,神经振痛,大脑清醒了不少,然后抡起酒瓶,奋力向那人硕大的脑袋砸去。
花雕摔碎,流淌一地。
何安下断线风筝般飞出。
那人冷笑:“赵心川没教你什么。”背手上公路,朝杭州小学方向而去。
何安下躺在地上,喉咙堵了大口粘痰,似乎整条脊椎都被打得脱节。案板上的鱼般翻腾几下,终于坐起,跌跌撞撞追向小学。
小学宿舍楼,赵心川房间亮着灯,人却不在。找到篮球场,何安下见两条黑影相冲一撞,一条黑影就此不见,剩下一条黑影僵立片刻,突然瘫倒。
追过去,见倒在地上的是袭击自己的大胖子。何安下四下望,没有赵心川身影,却见自己的影子多出了一条腿。看着三条腿的影子,何安下不再动了,道声:“赵师父。”
耳畔响起“嗯”的一声,赵心川从何安下身后走了出来。
赵心川跪下,将彭乾吾上身扶起,用手在他胸口深深一按。彭乾吾初生婴儿般“哇”地哭了一声,声音稚嫩之极。
彭乾吾哭了七八声后,猛然两眼圆睁,一跳而起,冲赵心川狠狠地说:“你行!”以极快的速度跑出了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