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屋里只剩下娘俩时,阮初秀压着嗓子问了句。“娘,家里这几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语气夹着担忧和紧张。
“你看出来了?”阮永氏有点诧异,而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叹了口气。
等了会,阮初秀见母亲不语,试探着道。“我见大伯娘脸色似乎不太好,精神有些显蔫。”
“她心里压着事,这两宿都没有睡好。”阮永氏看着闺女疑惑的眼神,犹豫了下,轻轻的说。“是你如秀姐的事。”
阮初秀怔了会,怎么也没想到,问题是出在如秀身上,还以为二房或老妖婆又开始作妖了呢,是如秀的话,她就松了口气。“如秀姐出什么事了?”
“这事啊,不能往外说。”阮永氏有点忌讳,沉默了会,缓缓地接道。“如秀和杏花村里的一个秀才好上了,说要嫁给他。”
“秀才?”阮初秀迅速问了句。“多大年纪啊?”
“十九,年纪倒是相当,秀才长的也好,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会读书,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准有出息。”
阮初秀就讷闷了。“娘,秀才这么好,如秀姐嫁给他也是桩好事啊。”说着,顿了下,脸色微变。“难道,是秀才不愿意娶?”
“也不是。如秀信誓旦旦的说,秀才是愿意娶她的,只是……”阮永氏缓了会。“你也知,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家要养个读书人是件相当难的事,读书特别的烧钱,这秀才吧,父亲早逝,靠着寡母将他养大,本来也是有点家产,这么些年下来只进不出,花的也就没剩多少,所以,聘礼方面可能比较虚。”
“这也没什么吧。”在阮初秀的观念里,男人本身有能力就行,条件嘛都是可以努力创造出来的。“已经是秀才,如秀绣活不错,俩口子慢慢来,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哪天秀才考上了举子,就更有出息了。只是,读书这事吧,越往上就越艰难,如秀真要嫁过去,得做好心理准备。”
阮永氏拧紧着眉头,苦恼的道。“问题不在这里,如果只是这样,你大伯娘就不会愁容满面,吃不好睡不香。”
“娘你直接把事说出来呗,这露一点藏一点的,我听着都着急。”阮初秀催了句。
“这秀才姓陈,就咱们下边的杏花村,知道了罢。”阮永氏说的遮遮掩掩,阮初秀听得一头雾水。“娘,我没听明白。”
阮永氏想着闺女从不出去窜门,可能真的不知道,便直接道。“陈寡妇性情不太好,出了名的刻薄,你奶奶跟她比起来,就显可亲多了。”
“如秀姐知道?”
“怎么会不知,你大伯娘都细细的跟她说了好几回,可她偏偏不听,跟着了魔似地,死活要嫁给陈秀才。”阮永氏叹了口气。“你大伯娘急的满嘴燎泡,如秀这孩子,就是主意太正,就她的性子,真嫁进了陈家,日子可就难过了。你大伯娘吃了半辈子婆婆的苦,一点都不想闺女走她走过的路,可如秀不听她的话,还口口声声的说她才不会当窝囊废,敢对她不好她就有法子还回去。这孩子,到底是年轻,现在说的好,等嫁了人才知其中的苦。”
阮初秀问道。“那怎么办?”
“不知道,如秀看样子是铁了心想嫁给陈秀才,你大伯娘等你大伯回来呢,今天下午应该能回来。”说到这里,阮永氏脸上有了点笑意。“你爹和你大伯前两天在邱家接了个活,清理池塘的,这活累归累也很苦,但工钱很足,每人每天一百文,包三餐还有睡的地方。”
清理池塘。阮初秀蹙了蹙眉头。“娘,往后这类活,别让爹去干,也太苦了些,捡些轻省点的,我最近正在想挣钱的法子,等想出来了就告诉你们,让你们挣点轻省钱。”
“你嫁给了阿阳,别一颗心老落在娘家,要多多的顾着惦记着你丈夫。好在阿阳家里就剩他一个,如果上有父母下有兄弟,你这样,会被公公婆婆不喜的,阿阳对你好,把你搁心里放着,你就要对他更加的好,俩口子才能一直好好过着。”闺女向着娘家,阮永氏心里高兴归高兴,该说的还是得说出来,她可不想坏了闺女现在的好日子。“这人呐,要懂得惜福。”
“娘我记得呢,你都跟我说过好几回,我都牢牢的记在心里。”阮初秀一点都不嫌烦,亲亲昵昵的靠在娘的肩膀上。“娘,我跟阿阳哥好着呢,挣钱这事我会先和他好好商量,我俩通了气,我才会告诉你们。”
阮永氏拿她没办法,用食指推了下她的额头。“你啊,还是没懂。阿阳疼你,你跟他说,他八成会同意,一次还行,两次也没事,可次数多了总会落疙瘩的,你别总向着娘家,你是出嫁的姑娘,是老曲家的媳妇,懂了没?”
“懂了。”阮初秀点点头。暗想,阿阳不愿意她出门挣钱,结果娘家这边也不愿意收她挣钱的法子,搞半天,难道都是她一厢情愿的瞎忙活?
阮永氏见闺女心不在蔫的样儿,轻拍了下她的头。“好好过日子,你可别作天作地,知道没!”语气带着少有的严肃。闺女比她有福,虽说嫁的匆忙,却是嫁了个好汉子,过的风光又舒坦。
“知道!”阮初秀收回乱糟糟的思绪,正儿百经的应着。
阮刘氏走到东厢,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笑着说。“咱们是不是该张罗午饭?”
“光顾着说话把时间给忘了。”阮永氏起身,看了眼天色。“确实要开始张罗午饭。”
阮于氏抱着小明志走进屋里。“初秀帮我带会小明志?”她想去厨房帮着婆婆打下手。
“姑姑。”小明志对着阮初秀露出个灿烂的笑,奶声奶气的喊着,软糯糯的声腔。阮初秀立即被萌成了星星眼,张开双手道。“好啊。”
“我去厨房帮着打下手,有事直接喊一嗓子就行,能听到。”阮于氏笑着就出了屋。
阮初秀将小明志放在地上,双手抱着他的腋下,带着他慢慢的学走路,嘴里一个劲的哄着。“小明志乖乖哒,跟着姑姑走两圈,姑姑中午喂你吃肉肉。”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爱吃肉,肉肉俩个字喊的最甜。
“肉肉~”小明志仰着小脑袋看着头顶的姑姑,冲着她咧嘴笑,笑的相当可爱乖巧。“肉肉~”
“走两圈姑姑就喂你吃肉肉。”阮初秀哄着他。
似乎是听懂了,小明志走的还挺有模有样,一个劲的笑着,也不知在高兴个什么劲。
吃午饭的时候,阮初秀特意夹了块嫩嫩的肉放到了小明志的碗里,摸着他小小的脑袋夸奖着。“明志走了两圈,姑姑给你肉肉。”
正在吃饭的小明志嗯嗯嗯的点着头,吃得可欢喜了。
送给阮老头和阮程氏的也是狍子肉,大房和三房吃的也是狍子肉,独有二房就一盘炒菜里搁了点肉片,剩下的两个全是素菜,最小的阮业康闻着满院的肉香,却不是自家饭桌上的,哼哼唧唧的闹着脾气,大点的阮业山和阮业青,虽说也有点馋,却也知道不是自家的,迅速的吃着饭夹着少得可怜的几块肉片,三两筷子下去,肉片就夹了个干净,阮业康见状闹的更厉害了些,阮张氏哄了两下,见哄不好,本来心里就不痛快,索性朝着小儿子吼了两声,爱吃不吃,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阮业康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大房和三房的饭桌就摆在东厢这边,正在吃饭的两房人相互看了眼,都没往西厢瞟,继续淡定的吃饭。但凡二房以前少来几趟上窜下跳,大房和三房也不至于对二房这么冷淡,所以说,自作孽不可活啊。
没人哄,没人理,阮业康就一直哭,越哭声音越大,后来还打上了哭嗝,哭声都有些哑,越发显的可怜兮兮。在正屋房里吃饭的阮程氏坐不住了,她向来疼这个早产体虚的小孙子,看了眼阮老头道。“他爷,我去把业康带过来吧?”
“嗯。”阮老头没有多说什么。
阮程氏搁了碗筷,起身走到了屋檐下,对着西厢喊道。“业康,来奶奶这里,给你吃肉,带上自己的碗筷,别哭了,快过来。”
向来机灵的阮业山听到奶奶的话,飞快的拿上碗筷,抱起三弟拿上他的碗筷。“爹娘,我送三弟过去。”十五岁的少年,下地干活时,总是想着法子偷懒,力气倒也不小,单手就能抱住四岁的三弟。
“爷,奶,我送三弟过来。”说是这么说,阮业山却没有走,眼巴巴的看着奶奶。
阮程氏这人罢,对自己喜欢的人是当真好,因着二房上下都会哄着捧着她,她向来待二房就好些,这会看着眼巴巴的大孙子,她乐呵呵的道。“没吃饱吧,坐下来再吃点儿,饭菜多着呢,我和你爷也吃不完。”
阮业山心满意足的坐到了桌边,冲着阮程氏连说了好几句肉麻的好话,把阮程氏哄得都笑出了条条褶子来。阮老头看了眼欢声笑语的俩人,没有说什么,夹了块肉吃了口。
午饭过后,最是太阳毒辣的时候,阮初秀和曲阳也没有急着回山里,阮永氏和阮刘氏拘着孩子们,让他们歇个午,别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她们妯娌俩却没有午睡,去了正屋的侧屋里做着绣活,东厢的上房留着初秀曲阳睡午觉。
说是做绣活,阮刘氏哪里静的下心,绣个两针就开始发呆,唉声叹气地,短短两天,人都显老了好几岁,全没有了前几日的春风。
“大哥和文丰傍晚应该能着家,有大哥在,大嫂你甭想太多,如秀是个好孩子,把道理都跟她说明白,她会懂的。”阮永氏轻声细语的安慰。这样的话这两天她不知道说了几回,可又着实不知道安慰些什么。
说起闺女,阮刘氏难得的红了眼眶,连声音都显了哽咽。“她,她懂什么,她以为能在娘手里过的有滋有味,是她多有能耐,要不是有我和她爹在前面撑着,真以为她能过安宁日子。陈家的寡妇出了名的刻薄,比娘还要狠上几分,她嫁过去是做儿媳的,要是陈秀才护着她还好,陈秀才不护着她,有她苦头可吃。她也不想想,刚开始陈秀才可能会护着她,可成亲久了,媳妇哪里能有娘重要,尤其还是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的娘。”
“都怪我,以前对她没尽到心,见她懂事省心,就没怎么给她操心,才养成了这性子,老话也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就是心气儿太高,我知道,她看不上庄户人家的泥腿子。”阮刘氏心里是有点气的,闺女不听她劝,还反过来顶撞她,一句句话说得直戳她心窝。“太不懂事了。”
阮永氏掏出帕子递给她。“大嫂你别着急,如秀还小呢,她还小,有些事啊,就得咱们做父母的替她兜着,现在她不懂,等大些经了事就懂了,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至于嫁不嫁这个问题,她是不会掺和进去,也不适合。
“她要是能明白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阮刘氏胡乱的抹了把眼泪。“我知道她的心思,别人探我的话,一般的庄户人家我都给委婉的推了,我就想着,好点的人家门槛也高,如秀虽说很好,可家里的底子摆着呢,嫁太好当别人家的儿媳也有压力,还不如寻摸个,公公婆婆性情好,妯娌和气,知根知底,田地比较多,家里有牛有驴,住敞亮的青砖瓦房,吃穿不愁有点儿底,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说到这里,阮刘氏就有点恨铁不成钢。“我给她想的妥妥当当,也在极力替她在周边寻摸,还托了娘家人帮忙,结果她倒好,冷不丁给我闹出这么桩事来,要是家里人好,穷点也没事,你说她怎么偏偏就看上陈家秀才了。要不是陈寡妇太刻薄,十里八村的都知晓,陈秀才至于到了十九的年岁还没成亲,她的精明都被狗给吃了,眼里是被浆糊了罢!”
“说起来,陈家秀才确实很好呢,长的也好性情也好还会读书,如秀看中他也无可厚非。你别太生气,这事得慢慢来,你越紧如秀就越听不进去,还不如先缓缓,拖上些日子,别让她再出去见陈秀才,过阵后,再细细和她说其中原由,可能就容易听进去些。”阮永氏见大嫂这模样,她心里也不好过。可这事罢,有点棘手啊。
阮刘氏沉默了下,点点头。“你说的对,确实不能着急,这事啊,越急越不得法。”
有了思绪,人就显轻松些,妯娌俩边做着绣活边慢慢的说着话。
大房和三房的下地干活时,阮初秀和曲阳夫妻俩就去镇里,得置办夏衣啊,走时阮永氏拉着闺女说,千万得留下来吃晚食,正好她爹她大伯归家呢,今个晚上会张罗顿好点的。现在昼长夜短,吃过晚食后,天色还相当好,完全可以慢悠悠的回山里,阮初秀和曲阳便点头应了这事。
“阿阳哥咱们买根骨头回去炖着,我想吃咸鱼,煎得脆脆,又带着嚼劲儿,咸香咸香的。”没有搭到顺路的牛车,阮初秀就和曲阳选着树荫走。
曲阳站在媳妇的身侧,用高大的身躯替她挡着毒辣的阳光。“嗯。买骨头炖汤喝,再买点咸鱼,还想吃什么?”
“等到镇上看看的。”想了会,阮初秀没有想到。
“想买什么就告诉我,咱们都买。”曲阳幽深的眼眸里透着温柔的笑。
阮初秀心里头甜滋滋,正好是个树荫,她停了下来,双手搁在后背,笑的跟只小狐狸似地,贼兮兮的看着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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