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心头一窒,赵无忧的脸上仍是最初的淡然之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皇上要杀了微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求皇上给予痛快,微臣绝无怨言!”
“你以为朕要杀了你?”皇帝一怔,心想着估计是自己的表达方式有些问题,当即换了一种口吻,“朕可没有说过要你死,否则何必把你带入宫中。”
皇帝怕她一时间难以接受,想着还是先打声招呼,然后缓缓图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尤其这赵无忧又是绝顶聪明之人。若是他惹了她的不快,这丫头一不小心跑出宫去,那自己岂非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思及此处,皇帝起身,不由的轻叹一声,“罢了,你先起来。”
赵无忧谢恩起身,没有多言。那一副垂眉顺目的模样看着和往昔相似,然则却比早前多了一份淡漠与疏离。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犹如一个局外人。
这让皇帝心中不快,他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结果。
“好好在这些歇着,朕今夜在泗水园设宴,与你好好谈一谈。”皇帝拂袖而去,他见不得赵无忧这般清冷的模样。
赵无忧行礼,“恭送皇上!”
直起身来,脊背上已是冷汗涔涔。
赵嵩那老贼,果真够狠!赵无忧还是真当没有想过,这献媚之事会落在自己的头上。赵嵩这一步棋下得,真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跌坐在凳子上,赵无忧长长吐出一口气。
白衣胜雪,衬着她的面色也是苍白如纸。她苦笑着,换做其他女子,这等恩宠怕是早就受宠若惊了,可她有穆百里了……
赵无忧抬头望着敞开的大门,一心只想离开皇宫。出了宫,什么都可以安排,否则留在这里终究是个祸患。底下那些人,难免会投鼠忌器不敢行动。
今夜的泗水园设宴,恐怕是一场鸿门宴吧!
不多时,方鸾去而复返,悄悄入了园子,“公子!”
赵无忧敛了神,好在这画楼内外的锦衣卫都是方鸾刻意安排的,是以还算周全。环顾四周,确信无人,赵无忧才道,“何事?”
“皇上说今晚设宴泗水园,屏退了泗水园的所有人,还让锦衣卫内外包围。”方鸾有些犹豫,“下官担心,宴无好宴。皇上这一次,约莫是真的要对付公子。”
“让锦衣卫包围内外?”赵无忧迟疑了片刻,“没有御林军?”
“没有!”方鸾摇头,“连一众宫娥太监都被遣开,不许靠近泗水园半步。下官也不清楚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故而赶紧过来知会公子一声,万万要小心。万一皇上对公子下手,公子可真当是防不胜防!”
“要赐毒酒也不必那样兴师动众。”赵无忧眸色微沉,“放心吧,不会有事。你且派个人回尚书府通知一声让他们来宫门口接我,我今夜大抵不会留在宫里。”
这要是留下去,恐怕会出事。
“另外,去一趟莲华宫报个信。”赵无忧点到为止,至于报什么信儿,她也只是随意的交代两声,“便说是下官以后定会好好的教导太子殿下。”
方鸾虽然不知道赵无忧的意思,然则既然赵无忧开口了,他照做就是。不过是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语,传了也就传了!
可在傅玉颖的心里,这句话的分量何其沉重。赵无忧是知道的,傅玉颖生的是个女儿不是儿子,所以赵无忧口中的太子殿下不是指萧炽,而是……她的女儿。
“赵大人还有说什么吗?”傅玉颖问。
方鸾摇头,“唯有这一句。”
傅玉颖点点头,“今天夜里,赵大人会留在画楼?”
“皇上设宴款待赵大人,至于赵大人肯不肯留下来,下官也不知。”方鸾行了礼,“下官不能在后宫久留,这般过来传话已是有违规矩,告辞!”
语罢,方鸾疾步离开。这是后宫,方鸾虽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可终究也是个男人,不能与后妃相从过密,否则难免会惹上腥臊。
眼见着方鸾离开,秋娴这才快靠过来,“娘娘?”
“赵无忧怕是有危险了,所以让指挥使过来与咱们通个消息。”傅玉颖眉头微蹙,“皇上这一次对赵无忧,似乎下了某种决心,怕只怕是要下手了。”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这一次真的要杀了公子?”秋娴面色骇然,“这可如何是好?”
傅玉颖敛眸,“如果真的是要杀了赵无忧,约莫也不会请入宫中,应该是悄悄的在京城外头就给做了,岂非更神不知鬼不觉。如今赵无忧都进了宫,还要对赵无忧下手,似乎做得太明显了一些。难不成还是要把赵无忧困在宫中?”
“困着?”秋娴恍然大悟,“娘娘是说,禁足?”
“约莫是吧!”傅玉颖长长吐出一口气,“不过赵无忧既然来了消息,那就足以说明他自己心中有数,想让我从旁协助,助她离开皇宫。”
“龙困浅滩,只需离开浅滩即可。”秋娴道。
傅玉颖点点头,“得想个法子把皇上请过来才好。”
秋娴凝眉,“不是说泗水园那头,不许让人靠近吗?怕是皇上也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娘娘就算去了,大概也请不到皇上。”
“我是请不到,但未见得太子殿下也请不到。”傅玉颖眸光冷冽,赵无忧一语双关,特殊时候只能用特殊手段了。
秋娴顿了顿,“娘娘是说……太子殿下?”
傅玉颖轻叹,“事到如今,赵无忧的周全比什么都重要。”若然赵无忧出事,会死的不仅仅是赵无忧一人,还有跟她有关的无数条人命,包括傅玉颖的女儿。
她还没给孩子取名,还没听到孩子叫一声娘呢!
想到这儿,傅玉颖便觉得心内酸涩。微微圈红了眼眶,傅玉颖长长吐出一口气,“让嬷嬷把太子殿下请来吧!”
秋娴行了礼,快离开。
事到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事实上,如果傅玉颖她们想不出法子,赵无忧这头着实是麻烦大了。何止是麻烦大了,简直是天都可以塌了。
瞧着小德子送上的换洗衣服,瞧着这满屋子的宫娥太监,赵无忧眯了眯眸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皇上口谕,赐浴汤池。”小德子俯。
赵无忧扫一眼这屋子里的宫娥和太监,“这些人呢?”
“赵大人放心,这些人到时候不会进入汤池。毕竟是皇家浴场,是以只有赵大人一人进入,赵大人不必担心。”小德子笑了笑,“奴才会在外头守着。”
赵无忧点点头,没有吭声。如今这局面,她得弄清楚皇帝的真实意图,是以不能贸贸然的行动,她得耐下心才是。
一路上宫娥开道,赵无忧是被一顶软轿抬到汤池的。事实的确如小德子所言,那些宫娥们放下了东西便快撤了出去。
小德子上前施礼,瞧着那氤氲的雾气笑得有些为难,“赵大人,这衣裳可就放这儿了,您若是觉得有些困难,就告诉奴才一声,奴才会着人进来帮忙的。”
赵无忧蹙眉,伸手挑开了上头的遮布,骇然惊在当场,“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赵大人看到的意思。”小德子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白日里,丞相大人来了一趟永寿宫,跟皇上关起门来说了几句。相爷走后,皇上很是高兴便匆匆忙忙来找赵大人了。”
语罢,小德子行了礼,“奴才告退。”
他固然是圆滑的,毕竟他是真的没有听到赵嵩跟皇帝的对话,是以不好造谣生事,只能实话实说,说一些自己看到的事。至于赵无忧怎么觉得,那就得看赵无忧自己的分析。
瞧着小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看着被逐渐合上的汤池大门,赵无忧的身子微微僵直,算是基本上摸清楚了皇帝的意图,可这些东西……
苦笑两声,赵无忧缓步朝着汤池走去,“赵嵩,你果真是到了绝境,都把我给祭出去了,当真是够狠!呵,养一只狗养了这么多年,就算给了人家,也会觉得心疼吧?赵嵩,你到底还有没有心?娘的死,你真当没有半点悔过之心?”
水汽氤氲,那温热的汤泉浸泡着白瓷般的肌肤,驱赶身上的寒凉。许是被水雾呛着,她低低的咳嗽着,一直咳得眼眶通红,鼻间酸涩。
人生的无奈可真多啊,多得让她措手不及,让她应接不暇。
将自己浸泡在水底,任凭温水没过头顶将自己淹没。有那么一瞬,她并不想上来,只想永远在底下长眠。可她还活着,活着就得呼吸,还是得浮上水面。
这是一套女儿装,与她惯来喜欢的颜色一样,素白如雪,广袖流云。腰间白玉带盈盈一握,可谓是纤腰素裹。长未挽,湿漉漉的垂于身后,那铜镜里的女子因为温泉的浸泡而面颊微红,如同开在漫天白雪里红梅花,隐约中透着红,隐约中夹着女儿香。
她苦笑,这并不是她所希望的样子,至少不是她希望出现在其他男人跟前的样子。
她所有的美好,应该都只给一人。
“穆百里,你觉得我好看吗?”她想起那些日子,那死太监总说她生得丑,总嫌她生得不及他。伸手摸着自己细滑的脸,赵无忧红了眼眶,“你再不好好看看我,就轮到别人看了。”
轻叹一声,赵无忧推开了门。
小德子在外头候着,乍见赵无忧如此模样,显然是愣了一下,“赵、赵大人?”
长长吐出一口气,赵无忧墨白裳,只用了一根丝带轻轻束了梢,倒显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清冷来。她冷笑两声,“怎么,换了一身衣裳便不认得了?这衣裳不还是你拿来的吗?”
小德子慌忙行礼,“是奴才失礼了,赵大人莫要见怪。皇上吩咐了,让赵大人莫下软轿。”俄而轻叹一声,“原是这样的道理。”
赵无忧笑靥凉薄,“莫下软轿,想得可真是周到!”
软轿就在院子里放着,赵无忧进去之后,小德子才让那些奴才进来,是故谁都没有看到赵无忧此刻的模样。软轿抬着赵无忧一路上快而行,直到进了这泗水园。
泗水园里头没有人,软轿放在了外院,所有人便都撤了下去,小德子这才请了赵无忧出来。
绣花软底鞋,珠玉缀鞋面。
广袖流仙,白衣成裙,抬眸间眉目如画,清冽之中透着拒人千里的淡漠疏离。却也是因为这一份淡漠疏离,越教人想要一窥究竟,纳其入怀。
墨白裳,月光与回廊间的宫灯微光交相辉映,倒映着她极是精致的五官,白瓷般的肌肤泛着剔透之色。美眸微扬,不施粉黛的脸上透着白,染着几分虚弱与憔悴。
不似病美人的冰美人,周身散着凛冽寒气。
风吹着宫灯左右摇晃,赵无忧一袭白衣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她想着,这般美好的月夜本该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度过,可没想到……终究是造化弄人,满心的欢喜都变成了如今的满心厌恶。
是的,厌恶!
她最恨别人强迫做事,当初的简衍不也是因为这样而一去不返吗?
风过鬓,那亭子里点满了宫灯,昏黄的光线尽头是明亮。可她并不觉得明亮处就是希望,相反的,她所见到的是无止境的灯下黑。
皇帝褪却正装,一袭便装等在那里。
见着回廊尽处站着的赵无忧时,他先是一怔,然后几乎是惊喜到了极致。抬步,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赵无忧跟前,欣喜若狂的望着此刻如此打扮的赵无忧。
“赵小爱卿?”皇帝的声音都在打颤,“赵嵩说的时候,朕还不敢相信,如今朕总算瞧清楚了。赵无忧啊赵无忧,你果真是个女子!你骗得朕好苦啊!”
闻言,赵无忧敛眸,不紧不慢的伏跪在地,“微臣该死,请皇上治臣死罪。臣女扮男装入得朝堂,实乃十恶不赦之徒,是以臣甘愿一死,请皇上成全。”
皇帝急了,这不是他的本意,他要赵无忧穿成这样可不是要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