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兮嗤了一句,“我自然知道公子的身子太虚弱,可你不是大夫吗?”
“我是大夫,可我不是如来佛祖啊?”温故瞪了素兮一眼,她急,他更急,“没瞧见我这正在想办法吗?这金陵城忽冷忽热的,让她体内的寒毒格外不稳定,所以影响到了蝴蝶蛊。”
“那该怎么办?”素兮忙问。
“此处距离荒澜边关也不远了,你先派人去通知一声,就说咱们得在金陵城耽搁一两日,让公子稍作休息。剩下的事儿,想必穆百里那头会看着办。”温故轻叹,瞧一眼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赵无忧。
素兮点头,“天一亮就进城,让公子好好休息。”
“暂时封锁消息吧,就说是入城整顿,免得动摇军心,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温故道。
“也只能这样了!”素兮深吸一口气,徐徐站起身来,“你看着公子,我去安排一下。”
“好!”温故颔,“我会小心守着。”
担虑的看了赵无忧一眼,素兮疾步出门。
床榻上的赵无忧睡得浑浑噩噩的,其实她并没有睡着,只是睁不开眼罢了。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让人浑身无力。她心头想着,还好穆百里不在,否则他又不放心回去了。
还好没让他看到自己这般虚弱的模样,免去了他的担虑。
温故与素兮的对话,其实她都听得见,只是听得不太清楚罢了!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出了少许哽咽的声音。
她想着,这大概是温故吧!她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了,素兮是不可能哭着握住她的手。
“如果当年不是因为我的过失,你也不会变成这样。”温故深吸一口气,缩了手,不敢再轻易碰她,“就算我拼了这条命,我也会护你周全。”
指尖微微颤动,赵无忧呼吸微促,她想睁开眼,奈何眼皮子沉得厉害。
罢了!
心下却安稳了很多,竟当真睡了过去。
第二天,赵无忧的脑子才算清醒了少许,裹着披肩迎着风,颤抖着上了马车。她咳得厉害,越靠近这金陵城越心头不安,身子不适。
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水土不服的反应,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金陵城的气候惯来是多变的,昨夜星辰漫天,按理说应该是个好天气。然则事实是,今儿有些阴云密布,瞧着是要下雨的。
赵无忧不是第一次来金陵城,是故对金陵城也不算陌生。只不过上一次是偷摸着来的,这一次是奉旨而来,可以光明正大的招摇过市。
很奇怪的是,前来相迎的官员之中没有见着城主刘弘毅。按理说这样的场面,他该现身相迎才是。
许是察觉了气氛的不对头,领行官员忙道,“城主近来身子不适,如今卧床不起,是故不能相迎,还望赵大人宽宥。”
赵无忧隔着车门咳嗽,一张脸苍白得厉害。深吸一口气,她撩开车窗帘子,瞧了一眼外头,“无妨,既然身子不适,那就好生歇着。”
昔日离开之时,那杜玉娆的死……约莫对刘弘毅的打击很大,他如今避而不见也是正常。
外头的人听得赵无忧如此言说,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这无礼之罪能得到赵无忧的宽恕,实在是不易。毕竟谁都知道,这京官最是不能得罪,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在皇帝跟前说上一句,这金陵城就得变天了。
不过赵无忧心里清楚,这杜玉娆的死跟自己脱不开关系,她跟这刘弘毅的梁子也算是结大了。之所以回到京城之后没有换掉刘弘毅的城主之位,其实也是不得已。
这金陵城地处偏僻,算是龙蛇混杂之地。要想找个能替代刘弘毅,而又能镇住边关的人,的确不多。何况刘家在金陵城根深蒂固,你要想铲除刘弘毅,并没那么简单。
京城距离金陵城何止万里之遥,赵无忧虽然是礼部尚书,在皇帝跟前伺候着,终究是山高皇帝远,鞭长莫及。
所以刘弘毅这件事,只能缓缓而治,不可能一下子撤掉刘弘毅的城主之位。
这不现实,也太冒险。
赵无忧身子不适,所以温故得在金陵城里停留一日。因为赵无忧下令不许扰民,不必让城中官员前来问候,便在七星山庄落脚。
于这七星山庄也算是有缘分,进了庄子的大门,谁也不敢轻易叨扰,的确是个避开纷乱的好地方。
“赵大人!”七星山庄的庄主亲自相迎。
赵无忧面色苍白,依旧是白衣胜雪,不改旧容颜,“如今得尊你一声宋庄主了。”
钟昊天已经不再是钟昊天,他姓宋,应是宋昊天才对。
闻言,宋昊天笑了笑,“名讳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他抱拳作揖,眉目晕开浅浅的笑意,“赵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赵无忧颔,“缘分之事,还真的是妙不可言。”
缓步前行,这七星山庄的一切,一如当日她离开时那样,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她瞧着这熟悉的景物,站在她当日住过的院子里,眉目间透着少许无奈与微凉。
“赵大人是不是不舒服?”宋昊天蹙眉,“你的脸色看上去……”
“没什么大碍。”她报之一笑,“就是有些累了。”
宋昊天点点头,担虑的望着她,“那赵大人还是赶紧去歇着吧,明日我会亲自送你出城,护送你们去边关与三军汇合。”
赵无忧半垂下眉眼,只是道了一句,“多谢。”
而后,便是相对无言。
温故回来的时候,赵无忧又开始烧,这种状况应该说,是很久没有生过了。自从靠近金陵城,她的身子便有些异常。
是因为近乡情怯,让体内的蝴蝶蛊出现了反常,所以让寒毒得了机会,肆意扩张?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按理说赵无忧也不是第一次来金陵城,就算上一次是水土不服,那这一次也该无恙才是。
“为何会这样?”素兮不解。
温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寒毒在她体内窜得厉害。我总觉得应该是蝴蝶蛊进入了沉睡状态,放弃了与寒毒的抵抗。”
“这个有什么说法吗?”素兮蹙眉。
温故起身,“大概是慕容的残存意识对蝴蝶蛊有了影响,只是我还不知道,这里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蝴蝶蛊是巫族的,但被慕容继承之后,就随了慕容的性子,生了性质上的改变。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懂。”
素兮觉得焦躁,“那公子总不能一直这样病着吧?在京城的时候,这一路上都没见着这么虚弱,来了这该死金陵城,就成了这样?”
轻叹一声,赵无忧摘下额头上的湿毛巾,“没事,都已经习惯了,不过是难受一些罢了!别大惊小怪的,也别妄自猜测。且不论慕容在蝴蝶蛊里倾注了什么心思,如今这蝴蝶蛊在我身上。等到蝴蝶蛊开化,与我融为一处,就会变成专属于我的东西。”
“你们两个也不必在这里担心来担心去的,该生的总会生,你们就算愁白了头又有什么用?这生与死,从来都不在你我手中。”
听得这话,二人皆没有言语。
“温故,这宋昊天跟你是不是有什么渊源?”赵无忧轻咳着。
温故一怔,“你——如何得知?”
“你能在金陵城内不被东厂找到,如果不是刘弘毅护着你,就该是七星山庄在庇佑。”赵无忧敛眸,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温故勉强一笑,“既然是你问的,那我自然得告诉你。宋昊天是我徒儿,早年你来金陵城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只不过当时我不敢贸然靠近你。公子着实聪慧,这般都能想到。”
“如果不是被宋老庄主看见了那块玉佩,他估计不会信任我,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交给我。”赵无忧眸色微恙,淡然的脸上始终瞧不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温故的心里却是澎湃难安,他有些担心,担心赵无忧太过聪慧,以至于想到那一层。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跟这宋家,约莫有些不可解的渊源。”赵无忧轻咳两声,只觉得有些脑仁疼,不由的抬手揉着眉心,“你也说过,你们巫族跟大邺也有所走动,慕容就是这样被你们带回去的。”
温故点点头,“七星山庄跟我们巫族有些渊源,早年也是经常往来,只不过介于两国之间不可相从过密,是故都是悄悄往来。我当时一门心思在慕容身上,所以很多事情都不愿再插手,免得做了太多会被人察觉,到时候惹来杀身之祸。”
“昔年昊天与其母流落在外,我也是意外相逢,就妥善安置了他们母子。也是因为这样,有了他们母子的庇护,让我藏得更隐秘了一些,以至于后来东厂落在穆百里手里,他也没能找到我。”
赵无忧平静的望着温故,“既然如此,那你在金陵城一定还有些故友。”
“我懂你的意思。”温故敛眸,“摩耶的事,我一定会让人去查一下。如果真的跟摩耶有关,我想我有必要去找大师兄一趟。鬼宫门第,不允叛徒,若然为祸,当清门户。”
“好!”赵无忧甚至没有多问,这样的言简意赅,让温故很是诧异。凭她的敏锐与智慧,不该没有半点疑问才对。
自他接触赵无忧开始,就深谙赵无忧的多疑本性,可是最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赵无忧的多疑似乎是越来越少了,这逐渐增长的信任,到底是源于什么呢?
温故自认为将心中的秘密守护得很好,赵无忧是不可能知道的。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找不到答案,始终看不透这丫头的心。
“那——我去找昊天。”温故试探性的开口。
赵无忧挑眉看他,“这是你自己的事,不必告诉我。”
温故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如果她不是遇见了穆百里,估摸着也没人敢要她吧?这女扮男装太久,于是乎就擅长盘算男人心头的小九九,久而久之便成了男人都惧怕的女子。
心头喟叹,温故转身离开。
赵无忧揉着眉心,略显无奈,“素兮,你去查一查这刘弘毅是怎么回事?”
素兮一怔,“公子是觉得这刘弘毅可能会对公子不利?”
“这倒不怕。”赵无忧眸色微沉,“我带着锦衣卫和护卫军,他若是敢对我下手,不是跟朝廷作对吗?我只是觉得这金陵城,有些怪怪的。咱们此次奔赴边关,总该进可攻退可守,万无一失才好。”
“卑职明白了!”素兮颔。
若这荒澜与大邺开战,这金陵城会变成阻拦荒澜的第一道防线。是故,赵无忧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议和不成,或者是穆百里行动失败,就得有退守金陵城的万全准备。
她得事先为穆百里和自己谋好退路,免得到时候这刘弘毅公报私仇,那她这亏可就吃大了,闹不好还得把所有人的性命都赔在这里。